安韶华守着顾銛,略问了两句发生了什么,顾銛却不肯说。倒是扮丫鬟春香的小旦角说“这位公子正唱着,那位公子就跳上来了,还轻薄了这位公子,这位公子生气了,就打了人。”
“什么这位公子那位公……”一个跟被打的人一起来的李家的子弟正推搡着小旦角要骂,猛然间想到——唱旦角的公子,还跟灼华公子举止亲密,天哪这是顾二公子啊!顿时心里把那个天杀的登徒子李艺巍里里外外翻来覆去骂了七八遍。他调戏谁不好,吃了酒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干什么不好上赶着去顾二公子那个煞星那里找死?满天下谁不知道顾二公子是个横的!这下可好,别说结交人了,得罪了灼华公子两口子,只怕不光要被打,还要身败名裂了。
安韶华却不管他心里如何算计,冷冷地问了一句:“这事儿,李家是什么看法?”
李勉这时才匆匆赶来,看到这个情况,还想着和稀泥。安韶华看了看李勉,这个李勉看起来跟他哥李赞不同,李赞是个阴狠毒辣的人,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也不少干。李勉……安韶华对上辈子的李勉还真没什么印象了,约摸就是一普通纨绔。
不多时,陆中元过来了,面色如常。乔莱看起来像是哭过,陆夏苗没有出现。
这一夜有的闹腾,李勉做足了姿态,连夜将李艺巍送回永安京,还说要亲自带人去给顾銛赔礼。顾銛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说伤药的钱他来出。
毕竟同在永安京,又是同朝为官,顾銛也无意与李家为难。安韶华还是忍不住说了两句,这件事起因是李家约束子弟不利,酒后失德,顾銛并无错处。李勉连连称是。
安韶华也不好太过分,就此了事。
等大家睡下,已经是三更后了。
睡前回院子,衔春拿了醒酒药,说是陆家的丫鬟送来的。
“这陆中元做事,还真是面面俱到啊。”安韶华端着醒酒汤感慨了一句,一口喝了。
顾銛心里烦闷不肯喝,洗漱了一下便睡了。
次日清晨,安韶华嗓子冒火,一边咳嗽一边醒来,发现痴抹糊粘了眼,轻声唤人来伺候。谁知叫了两声没人,自己坐起来揉眼睛。
顾銛也叫他闹醒了,坐在那里直晃悠“什么时辰了?”
“大约——辰时。”
“天怎么不亮啊。”
“兴许是阴天吧。有风声。”
“哦。”顾銛答应了一声,又倒下了“反正也误了早饭,干脆就睡吧。昨天半夜里院子里总有人走来走去,实在烦人。”
安韶华打开窗,果然看到天阴沉沉的,“你就是觉轻。我就什么都没听见,一觉睡到天大亮。这天气啊,怕是要下雨。”正说着,刮起了风,安韶华赶紧把门关上了。
“你还有脸说。”顾銛把一只手盖在眼睛上,脸朝里嘟囔“昨晚我起夜,想让你让一让,你睡地就跟被点了穴一样。”
“是么?”
呼呼的风声吹得窗户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门猛地被推开,一阵冷风直扑进来。
“爷!出大事了!”衔春急奔进来,一下子扑跪在地上,“陆家老爷,死了!”
第114章 惊梦
来沧州这些日子安韶华一直住在府衙, 昨日才住进陆府。原还跟顾銛答应景和,今儿个一早带着他在陆家逛逛,哪知人生无常。如今出了事, 安韶华便不许景和出屋。陆家已经够乱的了,不能再给人家添事情。好在景和懂事,知道这家主人出了大事,只让语梁去要了文房四宝,自己在屋里练大字。安韶华指着墙上书圣的真迹让他仔细观摩,认真临摹。
安顿好景和,夫夫俩没耽搁, 赶紧去了正屋。
一路上,到处都是衙役四处翻找,把个好好的院子糟蹋地满地狼藉。看到这个情境,安韶华一甩袖子拧着眉赶着往前走。心中气急。这样搜查, 现场都破坏了,去哪里寻找凶手的踪迹?
有些永安京来的世家子弟赶着收拾包袱, 闹着要回永安京。沧州府衙的人拦着不许走。还有个人一脸兴奋,拿着细碎的银子打赏陆家家仆, 说要去“瞻仰陆老太爷遗容”,因为有些大舌头,说话咬字古怪。安韶华闻言便投过去及厌恶的一瞥,正遇到顾銛收回目光。
“这是齐家子弟。”安韶华小声说。
“哪个齐家?齐霈元?”
安韶华捏了下顾銛的手腕,示意他小声说话。“就是这是齐霈元大哥家的孩子。”安韶华记得此人,昨晚顾銛失手伤人,此人喝酒喝得舌头都直了还不忘两头拱火, 不是个东西。陆家突逢大变,他却当看新鲜, 可见是个小人。直至走出去很久,安韶华回头看那人,那人正看向正屋方向,表情十分遗憾,却不是缅怀逝者的沉痛,而是少了乐子的索然无味。安韶华余光看到顾銛也在回头看,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人昨天穿的可是一件青白衣衫,戴一个紫金冠?”
安韶华想了想,“浅色衣衫倒是,紫金冠却不记得了。”说完,却觉得不大可能。他依稀记得齐霈元家并不宽裕,齐霈元的大哥更是依附于齐霈元,如今齐霈元都到台了,齐家哪里有钱给孩子置办什么紫金冠?可话虽如此,紫金冠的事情还是要查访一下。
“紫金冠怎么了?”安韶华问。
“昨日我隐约见到陆老爷跟一个穿浅色衣衫,头戴紫金冠的人往僻静无人处去了。还说什么……”顾銛皱着眉,却想不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安韶华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齐家的子弟。
陆家的下人们也乱作一团。老仆妇们都各司其职,还算消停。新来的丫鬟们一个个惊恐无状,又无所事事,放着满院子的客人不招待,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时不时惊呼出声。
“快安排客人们去厅里坐着,伺候茶水。再这样当值的时候不尽心,等你们奶奶忙过这一阵子,把你们都卖了!”一个双十年纪的丫鬟过来,指着那些新买的丫鬟们说。
“姐姐,我们该做什么啊?”有个年龄小的赶忙上前来问。
“先让宾客都去厅里坐着。都是贵客,这大热天的,中了暑气可怎么好。”
那个被叫做姐姐的丫鬟说完,小跑着到安韶华面前“这位公子可是刑部安大人?”
“正是。”
“安大人,顾公子,知府大人有请。”
到了堂屋,所有的人都站在当地。
站在正中间的是沧州知府毛舟。这半个多月安韶华在沧州查案,就住在府衙,跟毛舟倒是熟识了。毛舟见到安韶华立马迎了出来“安大人,幸亏你还没走啊。由您在这里督办此案,必定能将那贼人捉拿归案以告慰死者英灵。”
福贵跟在毛舟身后,向安韶华行礼。
“我听说陆家出事了,就派了人去守着案宗跟安大人的东西,让福贵兄弟过来看看。”说完,还不忘加一句“我怕府衙的人太过蠢笨守不住东西,还向赵宗兵借了些人。”
未尽之言就是那些二皇子没拿走的案宗此刻有府衙跟军营两拨人守着,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安韶华点点头,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放在那里引鱼上钩的,这么长时间不见对方有动静,应该是没有什么漏网之鱼了。
“毛大人,我刚才一路上看到……”
“安大人。”毛舟看了周围一眼,小声说“发现尸体的是陆家一个丫鬟,等我来的时候那个院子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就算是有什么脚印啊血迹的,都乱了。而且陆泉的尸体,十分蹊跷。我让人把动静弄大一点,那些个世家子弟就算是为了瞧热闹也不会轻易要走。”
安韶华看了毛舟一眼,二人相让一下,一起去了陆老爷——陆泉的书房。
陆泉的书房乍一看倒是干净整洁,安韶华粗略看了一眼挂的那些个字画,摆的那些个古玩,应该都是真家伙。
“触目惊心吧,”毛舟小声说“陆家如此巨富,倒不算什么,毛某生平所见最会做生意的,就是这陆泉了。”
安韶华回想了一下跟陆老爷的几次接触,倒是看不出此人生意手段如何,为人处世十分地谦逊严谨,是个能让人放心交往的人。陆中元将陆老爷的处世之道学了五六成,已经让王家家主赞不绝口了。而且以他陆泉一介商贾的身份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王家族学,可见此人不一般。
“只是没想到此人家中所列,竟然都是真迹绝品。这可就不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商贾能有的品味了。”
“尸体呢?”
毛舟看了一眼安韶华,说:“安大人随我来。”
书房有个屏风,只绣了一半,一枝松虬枝苍劲,图的边缘还有一个白点。绕过屏风,是个小榻。陆老爷半跪在榻下,上身伏在榻上。身上披着一件玄色外衫,身上只穿着里衣。乍一看倒像是睡着了。
安韶华走到陆泉尸体边上,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间玄色衣衫下半都已被血浸透。地上好大一滩干了的血迹。“仵作呢?”
回头寻找仵作,安韶华这才看到,那个绣了一半的屏风另一边竟然是南极仙翁,可惜只秀了个头。如今南极仙翁的一颗大脑袋正突兀地出现在眼前,笑眯眯地看着陆泉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