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陆中元又指着李存,却也一样说不出什么来。有道是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父亲买了一个雅妓,那便是买了。不管是一掷千金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已经买了。
“父亲知道吗?”乔莱小声问。
“想来是知道的。”李存说。说完又皱了眉头,似乎想到什么并不好的事:“如此说来,陆老爷的态度着实古怪。昨日之前我在陆家并没有见到潇潇姑娘,婚宴上见到,起初并没有认出来。后来还是听到潇潇姑娘说话,这才确定。我便跟陆老爷说了此事,哪知陆老爷竟然把我带到一边,拿出银票给我,要我缄口不言。”
闻言众人皆愣了,陆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是没有要那个银子。不过我也答应陆老爷此事不对别人讲。”说完看了一眼初九“对不住,潇潇姑娘,我本无意揭你伤疤,只是……”
陆夏苗扶着初九让她坐下了。初九啜泣着说“不怪公子,是初九人贱命薄,好不容易……又……”
“表哥,你与陆老爷说话之时,有何人听到吗?”
李存想了很久,忽然说“陆老爷领我到一个僻静之处,应该是无人看到。不过……”李存看了陆中元一眼,又看了看初九“昨日上午迎亲之时,我看到陆老爷带着的是一顶紫金冠。可是晚间我却看到齐燃戴着一顶一模一样的冠。而陆老爷却戴了一顶金镶玉冠。”
紫金冠,又是紫金冠。安韶华心想,顾銛早上看到那个——安韶华心下一凛,早上顾銛看到齐燃之时便问自己齐燃是不是戴一顶紫金冠,如今李存又说到齐燃跟紫金冠,看来不是巧合。
“昨日迎亲归来,拜堂之时父亲的确带着一顶紫金冠。那紫金冠价值数十金,父亲十分喜爱。但是昨晚宴间我见到父亲戴着的是一顶羊脂玉的金镶玉冠。虽然也不是凡品,却终究比不上那顶紫金冠。”
安韶华回头看了一眼毛舟,毛舟马上派人去找乔燃。
乔燃过来,依然戴着那顶紫金冠。不止于此,他未曾进门就先拱手,跟毛舟、安韶华等人皆行了平辈礼。进门之后极力寒暄攀亲,嘴碎得让人讨厌。
安韶华不耐烦跟他扯皮,开门见山地问他这紫金冠的来历。
“实不相瞒,这是陆家老爷赠予乔某之物。”乔燃倒承认得干脆。可惜再之后,无论众人如何问,他都一口咬定是陆家老爷觉得他乔燃玉树临风太适合这顶紫金冠了,不顾他的百般推辞硬是要送给他。
明知他睁眼说瞎话,人们对他也无可耐何。安韶华决定兵行险招,单刀直入地问他:“可我听说陆老爷是为了让你别说出去柳潇潇姑娘的事情,才会把紫金冠给你的。”
果然乔燃听到柳潇潇三个字时,眼睛马上看向初九。看来李存倒是没说谎。只是这乔燃明显知道些什么,可他却不肯说。
“初九,”安韶华问“你觉得陆泉为何会为了隐瞒你的过去甘愿被敲诈。”
“也许……”初九从怀中拿出一方印“是因为老爷要娶的续弦,就是我。”
众人闻言,都愣了一下。安韶华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中元接过那方印,仔细看了一下,大惊失色:“唯清!这印是陆家家主之印。说白了,有这方印,陆家的生意、家财都由她随便外置!”
第117章 绣娘
陆家所有的财产都随她处置?安韶华跟高信立对了一下眼神。自古以来熟人之间杀人, 无非财情二字。陆家这几日虽然人多,但陆老爷身上没有抵抗伤,应该是熟人所为。那么陆中元刚才说出口的, 恰恰是他自己的杀人动机。他把自己说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安韶华给高信立使了个眼色,高信立把到嘴边的圈套话咽了进去。
“初九”安韶华问道“你说你是陆老爷的续弦,除了这枚家主印,可还有其他凭据?人证物证均可。”
听了这句话,人们的眼神才从陆中元身上挪到初九身上。是啊,初九说她是续弦,可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说不定是她自己杀人之后拿了那枚印也未可知啊。
初九左右扭捏了一下,做出十分羞涩的样子,可惜反而风尘气更重了。“老爷……老爷原想着等给……给……给陆中元娶过媳妇,再办个小酒席成亲。无意于让众人皆知, 所以……”说着说着,初九又拿起帕子哭了起来。
人人都叫陆中元为焕郎, 初九作为继母自然也可以叫。若是觉得称呼字有些叫不出口,可以说少爷, 但是初九却连名带姓地叫人,听起来十足地别扭。
“总该有一两个人知道的吧!”
初九摇了摇头。“初九这些日子都在永安京。昨日辰时才到陆府,下午去过酒家去拿酒,结酒钱。那时候,老爷的印就已经给了初九了。”
知府衙门的人闻言马上行动了起来。安韶华却看着初九,半晌没有说话。这个初九,问她还有谁知道她就是陆老爷要娶的续弦, 她却回答那个印鉴在陆老爷死前就在给了她了。
不一会儿,酒家的人来了。掌柜的看了一眼初九, 再看看初九手里的印鉴,点点头证实了初九的说法。
“掌柜的,再问一句。往日里有没有过陆老爷把印鉴给别人的时候?”
“大人客气了。有过,陆老爷身边有个叫小北的,平时都是小北拿着陆老爷的印来说一些事情。”
安韶华点了点头,坐下了。
送走了掌柜的,就到了午饭时候。
面对来问主意的老仆,乔莱不敢擅专,做出十足的礼数来请初九定夺。初九也毫不含糊,上来就是大手笔,好酒好菜张口就来。顾銛看安韶华,眼睛里尽是不可置信。安韶华上前捏住他的手腕,轻轻攥了一下,摇了摇头。顾銛便没有说话。
午饭时,毛舟、安韶华、顾銛、高信立同座,不大会儿功夫上了一桌子菜。席间几人不免还是说起了案情。
仵作还在验尸,众人也只能说已经看到的事情。
几人对了一下掌握的情况,毛舟说:“说不定是陆中元知道父亲要续弦,还把家主印鉴给了初九,害怕家产旁落才会杀人夺·权。”
安韶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顾銛却说:“我看焕郎不是那样的人。”
倒是高信立忽然说:“诶说个题外话啊,唯清,你觉不觉得陆焕郎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经他这么一说,安韶华也想起自己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从前似乎在哪里见过。毛舟看着他俩,说:“若是说安大人与高大人都见过的,莫非是刑部的案宗?”
高信立想了半天,想不起是不是真有什么涉及到陆中元的案子。安韶华却知道,前世陆中元与自己没什么交集,自己办过的案子里也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满桌酒菜,毛舟忽然说“这陆家,也真是太倒霉了。”
“是啊,好好的红事变成了白事。”高信立就着酒壶的口儿闻了一下“好酒啊。”
“这可是沧州佳酿成贤酒”顾銛说。顾銛虽然酒量浅却十分喜爱那杯中之物。“只是陆老爷刚死,陆家这般吃喝妥当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銛话一出口在场几人都皱起了眉。
“安大人,你方才一直问初九,可是有何原因啊?”毛舟放下筷子,一边擦嘴一边说。
“我总觉得初九的话,时机都说得太巧了。”
“这……”毛舟大约是觉得安韶华是为了给陆中元洗脱嫌疑,有些心急了。“我觉得陆中元的嫌疑最大。下午再问问。”
“流光”安韶华忽然想到一早顾銛说的半截话,正好问问“你一早说你看初九不像一个丫鬟,后半句呢?”
顾銛早就把这茬事儿忘了。安韶华说了老半天,顾銛才记起来“嗐!我是说她看着就一股风尘气。”
众人闻言皆点头。
“这个陆泉,真是……”毛舟说着,摇了摇头。
几人嘴上不说,心中所想却差不多。陆老爷不要那么多名门贵女,却要娶一个风尘女子做续弦,只怕不只是他被人说嘴,连累陆家姐弟也要被人背后里说闲话。
名声,会不会是又一个动机?安韶华心道。
高信立也吃完了,一边擦嘴一边吩咐带来的人,赶紧回永安京去春意楼查访,是不是陆泉给柳潇潇赎身。两人什么时候认识,什么时候勾搭上,什么时候赎身,花了多少银子?
正说着,又送来一道菜,竟是沧州名吃思齐鱼。顾銛本来都放下筷子了,看到思齐鱼又添了一碗饭。
毛舟究竟是年岁大了,吃饱了就开始犯困。好歹是记着下午还要审案,就在一边厢房的榻子上蜷着准备眯一会儿。
安韶华跟高信立续上了茶水,聊起近日里永安京发生的案子。
“还真有这么一个案子,跟咱现在的案子还有点联系。”高信立说着,夹了一颗花生米“四天前吧,南四街出了个命案。”
死者是一个老绣娘,人们叫她全婆子。那日,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全婆子家里起了火。等人们灭了火,发现全婆子烧死在家里。本来人们不准备报官的,兴许是全婆子烧火做饭时候不小心点着了什么。
全婆子家里两口人,全婆子跟儿子南哥儿。全婆子早年间绣活十分精巧,卖的比别人的也要贵些,大部分都卖给了春意楼。全婆子这几年眼睛坏了,不能绣了。家里的生计全凭南哥儿在一个绸缎庄当伙计,据掌柜的说是个勤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