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动澜也是,本来就虚弱的身子,又消耗了那么多体力,实在是累着了。
“江述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孩儿知道。”
“知道你还做!你不怕你这样害惨了江家吗!”
江述的行为触怒了他的父亲,江述跪在主帅帐中,但脊背始终挺直,不愿低头,
“孩儿听您的没有去救阿柘,可是都有人将他带回来了您为何还不许孩儿救!难道孩儿应该当着众将士的面把他们两个丢进沙漠喂狼让所有人知道父亲您受人指示戕害当朝皇子吗?”
“你……!”江父气的直拍桌子,偏偏无话反驳。
他就是不能将事情做的太明显才想到在战场上干掉阿柘的。
“反正孩儿觉得没做错,孩儿告退。”
江述直接行礼离开,回到自己帐中,两个人都在昏睡,帐中安静的可怕。
江述守了他们两天,叶动澜先醒过来。
“阿柘,我带你回去!”他的额上附着薄汗,最先惊呼出声的是阿柘的名字,可惜没有人回应他,阿柘还在昏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江述倒了碗水,扶着他慢慢饮下,“阿柘没什么大碍,很快就会醒了,叶公子别担心。”
叶动澜接过碗,只小小的抿了一口,他想起那天江述同那人的争吵,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江述,万一那天他被说服了,那他下手岂不是容易的多。叶动澜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不敢直视江述的目光。
“你怎么会去带他回来?”
江述的问话在叶动澜看来有些责怪的意思,大概像是在问你为什么带他回来,让他死了算了。
所以叶动澜没应。
江述不明所以,接着说,“阿柘走前特意叮嘱你不要随意走动,你怎么会去到战场上,那里很危险的。你若是出了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阿柘交代。”
“知道危险还让阿柘去。万一他回不来呢?”
叶动澜脱口而出,随后又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妥,嗫嚅着改了口,
“我听见你和谁在帐外争吵,说要让阿柘死在战场上,我……我就冲出去想要救他。”叶动澜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江述几乎听不见,“如果你担心他,你怎么不去救他?”
江述愣了愣,苦笑道,“叶公子,主帅是我父亲,父命难为,而授意我父亲的人,既然敢对阿柘下手,就说明他能轻易碾碎我们江家一族,若我像你一样是个没有家人的小叫花子,也便义无反顾了。”
“就当我太懦弱吧,但是我不能不为家人考虑。”
他江述心疼阿柘不假,想救阿柘也不假,但是他不能置整个江家于不顾啊,他不敢拿整个江家去赌。
叶动澜并不懂那些家族争斗,没有应声。
此时此刻他觉得,出身寒门又怎么样,出身寒门活的却比这些世家公子快活自由的多,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回下一刻就没命,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行动牵扯到整个庞大的家族,自由自在的。
叶动澜的目光落在阿柘身上,阿柘本来就白,一生病更是吓人,帐子里的光线略显昏暗都挡不住阿柘苍白的脸色,额头上跌破了一点,肿的发紫和苍白的脸庞衬着更显得触目惊心。
日复一日,孤灯挑尽,阿柘睡了整整五日,叶动澜也守了五日,可是阿柘并没有醒转的迹象。
阿柘睡了多久,叶动澜甚至都无心去数了,只日日守在阿柘床前,这几天阿柘瘦了多少他便廋了多少,他为阿柘一篇篇的念着《诗经》,还讲述着自己的见解,讲了许多父亲教他识字时的趣事,试图唤醒阿柘。
江述除了叹气,无话可说。
他也日渐忙碌起来,前线的战事似乎越来越紧急。
第10章 奇袭
这日,江述天还不亮便离开了帐子,直到傍晚才回来,叶动澜守在阿柘身边,没有点灯,江述点燃烛火,站在叶动澜身后,有些欲言又止。
“叶公子。”
叶动澜回头,一张脸熬的蜡黄,眼眶下一片深深的青黑,看起来很憔悴。
“今日晚间我要出去一趟,若到天亮我还未归,带上阿柘,出了军营向西走,有人会带你们南下去到京都。”
江述也没好到哪里去,语调里都是掩不住的疲累。
“江公子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回不来?”
江述叹了口气,“快入冬了。”
叶动澜不明所以,江述继续说道,“这北荒到了要飘雪的时节,北蛮子没有活路了,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来的。”
“而我们的将士,不适北疆环境,再熬下去死路一条。”
所以,将领们讨论了许多天,定下了一个对策,江述在今夜将领兵奇袭敌营。
叶动澜不懂战场上的事,却也能听出这个事有多凶险,奇袭敌营说好听点叫奇袭,说难听点就是送死。
北蛮子的军营里是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
江述心里也清楚,此一去凶险万分,变数不定,稍有纰漏,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下。
“为何要江公子去。”
叶动澜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可是将帅的亲子,这等涉险的事怎么能让他去。
“因为我救了阿柘。”
因为江述救了阿柘,江家背后的人有些不满,所以江父只能派他去做这样一个任务,江父的意思是,让江述看准时机及时退场,可是江述没打算这样做。
是生是死,自有命数,丢下他过命的兄弟,他做不到,他想用这样的行动证明,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来不及了,我就不跟你说了,按我说的做便是,我走了。”
江述转身离开了帐子。
叶动澜看着昏睡的阿柘,拿起江述点燃的烛火到了案前写了些什么,从帐后拿出一个笼子,白色的鸽子在夜空中飞上天,朝南边飞去。
叶动澜熄灭了帐中的灯火,穿着玄色衣袍融入浓浓夜色。
敌营的烛火通明,满地燃着篝火,北蛮子聚了一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我还以为皇族的军队能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
“听说他们的皇子差点折在战场上。”
“哈哈哈哈哈哈看了今年能过个舒坦的冬天了。”
江述带着五十人匍匐在敌营外的地上,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他们在等待着出动时机。
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多,亮晶晶的闪烁,晚风也渐渐尖锐起来,温度随之降低,江述咬着牙,感受着地面的微凉透过衣袍将他裹住。
夜色越来越浓,时间已近子时,篝火燃尽只剩灰烬,北蛮子进了帐篷,呼噜声震天响。
江述摆了摆手,五十个人纷纷轻悄悄的起身,两个人打头干掉了军营门口的士兵,其余人随着小心潜入,巧妙的避开巡逻的队伍,直奔对方的粮草仓。
不久,一个黑色的身影也闪入军营,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猛然间粮草仓燃起大火,陆陆续续有醉醺醺的士兵从营帐中出来,还半梦半醒的不知所以,半晌,救火的声音才响彻敌营。
而江述已带人撤出,遥遥望着那照亮夜幕的大火。
第11章 葬父
孤寒的野外,鸮鸟的鸣叫令人心声寒意,塞外的风格外尖利,像夹携着刀子似的,叶动澜背上背着个人,背后是滔天的火海,照亮黑夜,火海里响彻北蛮子的叫喊声。
叶动澜额角划下一滴汗,滴入塞外干涸的土地,风吹得叶动澜摇摇欲坠。
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叶动澜才停下脚步,轻手轻脚把背上的人放下,那人明显已经死了,身体僵着,脸色泛青,脖子上一道紫黑色的勒痕,叶动澜跪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一滴泪毫无征兆的掉下来,没入黄沙,叶动澜压低声音的恸哭声在夜里那么清晰的随风飘散,他用拳头捶打着地面,不知疼痛似的。
军营里,江述成功归来,由副将向主将禀报,江述直奔自己的营帐,里面空无一人,无论是阿柘还是叶动澜,床铺也早已冰凉。
江述走到营帐后,笼子里的白鸽也没有踪迹。
江述松了口气,按着时辰算,他们应该已经坐上马车,绝尘南下,不久便可回到国都。
不久,远处的天就破了晓,深蓝色的夜幕被血红的朝霞刺破,叶动澜再次用已经沾满了血和沙子的手拍了拍身边的土丘,咬着牙把好不容易寻来的石头又挪了挪,把土丘压实。
这大漠饿狼多,若不压实些,他一转身土丘就会被刨开,将里面的尸身啃食干净。
叶动澜连块碑都没法立,只冲着土丘深深磕了三个头,“爹,孩儿不孝,未进京考取功名,不能带您回葬故乡,连块墓碑也立不成。”
“待孩儿百战归来,定带您衣锦还乡。”
最后一叩首,叶动澜久久不起,深沉的情绪在他眸中发酵。
他所带回的尸身,是他的父亲,只因不愿为那北蛮子写一篇讨伐朝廷的檄文,被北蛮子残忍杀害悬于营门曝尸数日,告诉所有被俘虏的大盛民众,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叶动澜在回乡路上便听闻北蛮子将他父母捉了去,他本不信,父母一向与世无争,怎会惹了北蛮子,但今日江述奇袭敌营,他还是想要跟来看看,未曾想远远的,便望见父亲死不瞑目高悬的尸体。父亲的一身才华竟为他惹来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