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两就四两吧,再搭个板车,之后还得麻烦你把驴车赶到乡里去。总共就算五两银子吧,怎么样?”
“行!只要差爷以后多带朋友过来照顾生意,我这回就吃些亏吧!”
交易谈妥,唐仲又去隔壁菜市场买了好几袋大米精面,以及各式蔬果,满满当当堆了一车。
仔细跟驴车老板交代了何伯和顾大婶的住处后,唐仲这才爽快地付了银子,回东城门继续当班。
何伯和顾大婶,一直以来对他们兄妹四个都照顾有加,唐仲始终想要报答一二。
之前直接送银子,被两人原原本本地还了回来,现下的驴车和米面,都托人送到家门口,应该没法子拒绝了吧!
唐仲这一趟下来花了不少银子,心里却实打实高兴。
连看到广场边正迎面朝他走来的赵力时,脸上的笑意都没散去。
“怎么,还专程上前来迎我啊?”
“迎你娘个头!见你回来了,老子口渴得紧,去茶摊上喝一碗!”
说着,赵力又指了指后头,“对了,你表叔在城门口等了好久,说有家事跟你商量,快去吧!”
犹如艳阳高照的晴日里,突然刮起北风,唐仲这厢刚开出的心花,瞬间被吹落成一地红泥。
当真是阴魂不散!
目光穿过赵力的肩头朝前看去,城门通道口,挺着肚尖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那里,嘴边的八字胡随风飘动,活脱脱一条刚上岸的鲶鱼。
“小仲,你回来啦?”
看到唐仲过来,陈元宝和王九立即上前来。两人的目光交织成网,热切地打在唐仲脸上,像黏了蜘蛛丝般难受。
他不做理睬,冷着脸径直走过,从城门后取回头盔和缨枪,转身一看,两块狗皮膏药果然又贴了上来。
“到底想怎么样?不都跟你们说清楚了,想要走后门找林知县去!”
“别急嘛小仲,今日过来找你,不是为了广告位的事。”
陈元宝脸上带着几分晦暗不明的笑意,看得唐仲心里犹如猫抓。
“我说过,咱们是亲戚,多多来往互相帮衬是应该的。跟你说实话吧,高家父子走后,我那个棺材铺的生意大不如从前,就连老主顾都流失了不少。小仲呀,与其帮外人赚钱,倒不如帮表叔的生意想想法子!”
“我能想什么法子,你应该去跟县衙大牢的段牢头打好关系才是,每年牢里可要抬出来不少人!”
见唐仲扯起幌子打起太极,陈元宝索性也不绕弯子了。
“听说,高家沾了你的光,不但自立门户,还将桌椅都销到其他州府去了。小仲,看不出你还挺有生意头脑嘛!”
突然提起高家父子,是唐仲没有想到的。但他面上仍旧装出一副不知所谓的形容。
“你说住在青石巷的高家?不过是住得近的邻居而已,能沾什么光?”
陈元宝脸上浮起一丝得意,上前几步直接来到唐仲身侧。
鲶鱼胡须微微摆动,带出句直戳他心窝子的话:“表侄子,我若是一会儿去县衙,跟他们说你身为官差,却与人合伙经商,你觉得林知县会不会信?”
唐仲心中犹如打过一声旱雷。
姓陈的怎么会知道!
惊诧之余,他面上仍旧勉力绷着,故作轻松道:“好啊?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不过既然你说我们是亲戚,那我还得提前嘱咐你几句。民告官杖三十,你告我这个官差嘛,就算折中也得先挨十五水火棍。只要你身板结实,尽管去试。”
伙计王九被唐仲的话唬到,在后头扯了扯陈掌柜的胳膊肘。
不过今天的陈元宝,明显是有备而来,不像昨天几句话就能打发走的。
他甩了甩胳膊,示意王九别碍事,似笑非笑道:“贤侄不必担心,我会在诉状上写清楚,状告高家父子唆使官差经商。想来高家父子若真是无辜的,林知县自会查清楚。”
还当真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
高家父子怎么说也为他挣了十来年的银子,现在竟然不厚道地背后捅刀!
唐仲只觉得上辈子缺了大德,现世才会被姓陈的盯上。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元宝颇为自得地顺了顺右手边的八字胡:“我知道,小仲的脑子一向灵光。那就有劳你设计出几样好卖的物什,让表叔我不再为生意发愁就是了。”
唐仲咬了咬牙,违心应下:“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来城楼下拿图纸。”
“好,那就有劳贤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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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天,唐仲都无心其他事物,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过眼前这关。
如若遵从自己的想法,跟陈元宝死磕到底,那么高家父子和他自己,势必吃不了兜着走。
依着林知县和三班捕快们一贯的脾性,定是二话不说,先把人关到牢里压榨一番。
只怕他们三个人的身子骨,以及各自攒下的家底,都撑不了多久。
如若听从陈元宝的摆布,设计出能为他赚钱的东西来,眼下的难关倒是过了。但如此明摆着被人算计,他又怎么甘心?
况且,像姓陈的这般贪得无厌,尝到了一次甜头,势必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难道,自己要任凭被他一直拿捏下去吗?
伤脑筋!实在是伤脑筋!
“喂!喂!”
赵力的声音在耳边有如响锣。
“干嘛!”唐仲后知后觉地捂上耳朵,再晚上一步,只怕要耳鸣了。
“赶紧下去啊!胡头儿在城楼下喊呢!没听见啊?”
唐仲这才完全回过神来,今日老张休沐,该他和赵力值守城门。
借着上楼喝水的功夫,唐仲一直全神贯注想着事情,没注意已经在城楼上待了许久。
应该是胡头儿回来发现城门口没人,正在楼下骂娘吧!
“怎么不早点喊我!”
“嘿!我就不能也偷回懒?”
两个城门卫匆匆带上头盔,快步跑下城楼。
城门正中,此时正停着两辆高篷马车。唐仲认得,停在前头的,正是前几日林知县亲自迎接的那一辆。
两辆马车后头,还跟着数匹高头大马,一水儿家丁打扮的汉子坐在马上,显得颇有气派。
“其他人先去外头等着吧,堵在这里实在不像话。”
说话的正是杨瑀。
一声令下,只听得清脆的马蹄声嗒哒作响,除了杨瑀身侧的紫篷马车,其余骏马车驾都齐刷刷驶出城门。
见唐仲正从楼梯上下来,胡头儿赶紧跟他使眼色,示意要小心说话。
他实在搞不懂,怎么大名鼎鼎的杨家公子,临行前点名要见一个城门卫?
不过听说这位杨家公子来头不小,连知府大人都相当重视,想来若是能攀上些关系,说不定对日后升迁有所裨益。
想到这里,胡头儿便自觉往杨瑀身前凑了凑,指着正走上前来的唐仲道:“杨公子,这位便是唐仲。”
“我知道,想必胡大人还有公事要忙,在下就不打扰了。”
胡头儿吃了个软钉子,只好老老实实走开,跟赵力一起远远守着。
唐仲偏头看了眼等在城外的马队:“杨公子这是要走了吗?”
“正是,特地来东城门跟你辞行。”
说着,杨瑀转身拉开身后马车的帷帘,同小厮一并,将车中的齐安柏扶出来。
大病初愈的齐安柏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脸色仍旧有些苍白。
唐仲当时见识过齐公子被病痛折磨的憔悴模样,看他下车来,连忙劝阻:“城门口风大,有什么事情马车上说就好了。”
杨瑀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齐安柏身上。
“他非说要向褚大夫和你亲自道谢才行,我拗不过。”
“救命之恩,自然是要道谢的。”齐安柏双脚刚在地上站稳,便已拱手躬身,朝唐仲恭恭敬敬拜上一礼。
唐仲受宠若惊,一面回礼一面连称客气。
“若不是唐大人当日赶来大颐门,让人请来了褚大夫,只怕在下早已被庸医所误,如今更不知魂飞何处了。”
唐仲还是第一回 被叫做大人,有些不适应,对于齐公子的感激之意,更是觉得受之有愧。
毕竟当日他是为了救福兴酒楼,才去大颐门找杨瑀帮忙。
救人的是褚大夫,他充其量就是个报信的。
“齐公子言重了,当日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救命之恩实在不敢当。”
“我说有恩就有恩!”说着,齐公子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伸手递过来。
“我们今日就要回去,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唐大人,这枚玉佩,还望收下。”
唐仲哪还好意思收贵重礼物,连连摆手不肯接。
杨瑀担心齐安柏在外面太久受了凉,不顾唐仲拒绝,将玉佩直接塞到他手上。
“收着吧,你是拗不过他的。安柏的叔父是做漕运的,跟好些码头都有交情。若是遇上为难的事,就拿着齐家的玉佩去码头,不论出钱还是出力,码头上都会卖齐家个面子!”
竟有这样的好事?
唐仲眸色一亮,道谢之后,立即将刻有齐字纹样的玉佩收好。
杨瑀不放心,催促着小厮将齐安柏扶回马车,自己则将唐仲拉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