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上的东西,跟他从前经手的农具都不一样。所以这次的活计,他相当重视,足足用了二十斤生铁,来来回回比照调整,终于做得像模像样。
“不过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玩意儿要叫指甲钳?”
王铁匠指了指他精心抛光的钳口,寒光闪烁,锐气逼人。巨型的钳口足足能容纳一双拳头,与其说是指甲钳,倒更像是断掌的刑具。
“你说,什么样的指甲,受得住这柄铁钳呢?”
唐仲无言以对,看着面前的大铁疙瘩,真不知该如何作答。
此刻的他相当后悔,画图时,怎么就忘了注明长宽尺寸呢!
“那……衣架钩子呢?也打制出来了吗?”
闷着不吭声也不是办法,唐仲灵机一动,把话题带偏。
要是上来就直说做错了,王铁匠的老脸还往哪放?衣架钩子简单,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差错。
“好了,那个好做,我不到一个时辰就打出来了!”
王铁匠指指唐仲身后的墙上,“呐,挂着呢!”
顺着手指方向回过头看去,唐仲心头又是一震。
与他目光齐平的墙上,正挂着一对大铁钩,每个都差不多两根手指宽。
用料扎实,分量十足,尤其是钩尖上泛起的寒光,叫人不敢逼视。
哪里是衣架钩子,分明是江湖上夺魂的利器。
何伯凑过来,笑嘻嘻道:“你当时跟我说,只要做出来就不愁销路。眼下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说说,我跟东家眼下该抬到哪里去卖?”
“这……”
唐仲硬着头皮,努力盘算着,要怎么说才能不戳碎,两个老伯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玻璃心。
“王伯,先前的图纸还在吧?”
“在的在的!”王铁匠侧过身,从角落的柜子里取出图纸,递到唐仲手上。
“请问有没有笔墨?”
“在屋里,我去拿!”
等到笔墨就位,王铁匠隔着木案,看着唐仲拿袖子挡着,在每张图纸上好一阵写写画画。
炉房中暖和,墨迹也干得快,书写完毕,唐仲将图纸收拢成一叠,重新交回王铁匠手上。
“王伯,我就加了一丁点东西上去,可能有些小调整,您先忙正事吧,这个有空再随便翻翻。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多打扰,先告辞了!”
说完,唐仲抱拳行礼,顺带手把何伯拉出炉房,急匆匆走到铁匠铺后门口才停下脚步。
“干嘛呀小仲,着急忙慌的?”
唐仲掏出怀里的布包,里头是些散碎银两。
广告位分的钱,他留了一两给自己,其他的打算交给何伯,请他带回去。
“这里是九两银子,都是我的饷钱。麻烦何伯带回去,其中七两交给顾大婶,充作家中三个弟妹的生活开支。还有二两,何伯您拿着,买些酒喝。”
“使不得使不得!”何伯连连摆手,硬是不收。
“我哪能要你的钱,你家里的弟妹都还小,多得是花钱的地方!”
唐仲心头像揣着七八只兔子,慌得一批。他的目光穿过何伯肩头,望向炉房,看见王铁匠正在打开图纸。
“别推辞了,我在城里能挣到钱!快些拿着,前些时日您帮了我们那么多,都还没来好好道谢!”
“你这娃娃,乡里乡亲说什么谢!帮忙带回去没问题,但我的那份,决不能收!”
远远看着,似乎王铁匠的脸色开始起了变化,唐仲不敢多待,将银两直接往何伯胸前一塞。
“快拿好!我有事,先走了!”
声音还没落地,唐仲的衣角已经飞出了门外。
何伯还想再说他两句,眼下却连人影都没了,只好将布包重新包好,塞进怀里。
管他的,反正那二两银子,坚决不收。
转身穿过院子,重新回到炉房,却见王铁匠双目无神,一脸沮丧的模样。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铁匠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指着案上的心血之作:“他的意思,哪里是小调整,分明是反工!重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鼓励,好开心呀,我使劲码字哒!
嘿作嘿作嘿作——
第23章 危机感
东城门卫们人均有钱后,最明显的变化,当属胡头儿都敢不回家吃饭了。
这些天,每到午间和晚间饭点,胡头儿就带上两个属下,到白马西街下馆子。
“要不早上那顿也下馆子吧,省得我再往公厨跑。”
赵力打了个饱嗝,又啃了一口手上的卤鸭脖,这是席间剩下的,丢了怪可惜。
虽说已经饱了,但挤一挤,肚里总归还有位置。
胡头儿吃得挺起了肚腩,“现在不行,还得省省。等一个月后其他广告位租出去,咱们早上也吃大鱼大肉去!”
说着,胡头儿拍了把唐仲的胳膊,笑着望过去,“兄弟,你说是吧!”
有钱之后,唐仲在胡头儿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张口闭口称兄道弟,再也不是以前的瘦皮猴了。
唐仲也吃顶了,抓着扶手缓步走下店门口的阶梯。
胡头儿也真是的,请客也不知道节省些,照着酒楼的大菜就是一顿点。
唐仲肚子里的油水本就不够,对每一盘都把持不住,直到肚里撑得难受,才勉强放下筷子。
这些天,除了要排队的大颐门和福兴酒楼,他们三人几乎把白马西街上档次的酒楼,都吃了个遍。
趁此机会,唐仲也在留心,记下各家酒楼的菜色到底有何不同。
他先两人一步迈下阶梯,正要应答胡头儿方才的话,一转头,目光无意间瞟到百步之外的西城门。
西城门下,此时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城楼下的一则告示。
“奇怪,西城门若是出了公文告示,咱们东城门也该收到才是。”
胡头儿闻言也转过头去,确认道:“近日确实没有,是不是刚出的事?”
唐仲心中生出几分隐忧,扶着腰杆朝城楼下走去。
围观者虽多,到底胡头儿力气大,走在前面打头阵,大手一拨就推开前头的人,领着两个属下钻进了人堆。
抬起头,告示上最为醒目的四个大字,如一道晴空闪电,硬生生劈到三个人的头上。
“旺位招租!”
“呸!”赵力气得将嘴里嚼碎的鸭骨头,啐到告示上。
唐仲翻了个白眼,无声地问候了对方的全家。
胡头儿更是火大,不顾围观众人的劝阻,直接上前将告示撕下来,仰头怒喝:“李大宝你个狗东西,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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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楼上的布局,跟东城楼大同小异,外间同样是一套方桌凳,一张长书案。
“怎么如此大的火气,来来来,先坐下喝杯茶。”
西城门守正李大宝,小心赔上笑脸,斟满两杯茶水,端到胡头儿和唐仲面前。
一听说胡头儿骂骂咧咧找上门来,李大宝赶紧将他拉到城楼里,说要密谈。
胡头儿还没气糊涂,把唐仲一齐扯进门。
“喝你个头!老子现在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
糙话难听,李大宝赶紧将门关上,一脸委屈,“胡头儿消消气,骂人别那么大声,城楼下还有几号弟兄呢,给小弟多少留点面子。”
胡头儿可不吃这一套,将手里捏成纸团的告示,往桌上一砸,“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可没完!
展开告示,李大宝的眉头一阵猛跳。
“这……”
“装,接着装蒜!别说你不知情!”
李大宝犯了难,支支吾吾,半天没抖出句完整的话。
“可是林知县授意的?”
唐仲肚里还撑得慌,也不愿坐下,撑着腰杆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惹得两个城门守正,齐齐瞪大眼睛望过来。
胡头儿:“你说什么?”
李大宝:“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们自己猜出来的。”
胡头儿气得大手在桌上一拍,震得茶杯茶壶叮当作响。
是了,李大宝怎会有胆子跟他叫板,必然是林知县!
好个林知县,倒会打算盘,嫌在东城门捞的好处少,就直接怂恿西城门抢生意!若是西城门也来租广告位,他们东城门哪里比得过?
想到这里,胡头儿又将目光对准李大宝。
“你老实讲,现在有几家商户,最高报价多少?”
李大宝叹了口气,自顾自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灌进肚。
“左右也没几个钱,胡头儿就别追问了。反正,我今日是得罪你了,改日一定登门道歉。但兄弟我在林知县那头,也没落下多少好处。”
唐仲琢磨话里的意思,故意道:“林知县答应分给西城门的,至少有四成吧?”
“呸,哪有那美事!就两成!还说欠的岁钱就从里面出!”
李大宝受不住激,一嗓子嚎出来后只觉失言,又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
看他眉眼间仍有忧色,唐仲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守正大人,是不是林知县还有别的交待,让您为难?”
“别问一句才说一句,磨磨唧唧像个软蛋!”胡头儿急不可耐,恨不得一巴掌把李大宝肚里的话,全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