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梵安看了看愈加阴沉的天气,暗道不好,陈娇玉恐是自己去河边了。忙和仆人交代了几句,就回到了山腰处的庄子,找了几处都没有找到容市隐。
恰巧碰见胡忠,一问,却道容市隐被张知志请去议事了。陆梵安懊恼的抓抓头发,朝胡忠简单说了下事情的经过,让胡忠前去找容市隐。自己则匆忙往河边赶去。
第26章 生死
陆梵安气喘吁吁的跑到那日救陈娇玉的河边时,雨已经开始下了起来,稀稀疏疏的在地上砸开一个又一个水痕。
陆梵安看见陈娇玉在岸边抽抽噎噎的哭泣,心间略有埋怨自己这段时间让陈娇玉会错了意,可却也有些生气陈娇玉的小性子,怎的半点都不知晓冷静思考。
他大跨步走到陈娇玉跟前,道:“陈小姐,雨已经来了,你先不要再这里哭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
陈娇玉侧了侧身子,背对陆梵安,依旧哭个不停。后者愣在那里,有些焦躁,也有些茫然,他生平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可却也不怎么会哄人。
唯一会的就是那些容市隐口中的花言巧语,可是容市隐又说这些话不能对陈娇玉这般正经人家的姑娘说。陆梵安无措的皱眉。
就在陆梵安纠结如何将陈娇玉赶紧哄回去的时候,雨滴渐渐地稠密了起来,陆梵安脸上现了些焦急,道:“陈小姐,雨越来越大,再不回去,若河水真涨起来,你和我一个都跑不脱。”
陈娇玉被说的有些害怕,可又不好意思直接跟着对方回去,自己本就是赌气出来的,这会儿又眼巴巴的跟着回去,成什么事了,陆梵安又会怎么看她。
一时之间,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陈娇玉腿上忽然被一个石子击中,腿一软,身子一歪,便直直的掉进了河里。
陆梵安看陈娇玉在水中挣扎,本想呼救,可见周围空无一人,咬了咬牙,跳了进去。
暗处,两双眼睛盯着在愈加湍急的河水中挣扎的二人,道:“将左相儿子生龙活虎的带来,带回去的却是一具尸体,看你容市隐怎么向陆坤交代。”
邓蒙子道:“你去拖住容市隐,等他们过来,要让陆梵安已经尸骨无存。”
“好。”
……
容市隐中午将陆梵安关在门外后,是准备给陆坤写封信的。
自打上次陆坤派人行刺,伤着陆梵安后,他来这里半月之久,对方竟再未有动静。他猜测莫不是京师出了什么事情绊住了陆坤,可暗探却说一些正常,而梁孝先的来信里也不见异样。
所以他正想借口汇报絮南之事,探探陆坤的虚实。但是刚提笔,便有侍从来报,说是张知志请他过去议事。出来后,却见陆梵安已经离去,因心里对他有气,也没想招呼一声便走了。
谁知刚和张知志说完一些政务上的事情,就见胡忠来报,说是陆梵安去了河边找陈娇玉。容市隐看了眼已经稀稀疏疏开始往下落的雨滴,有些不安,袭上心头的,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他略显慌乱的撇下张知志等人,大步流星的往那天陆梵安救人的河边走去。
“容大人,不好了,”严勋突然跑过来朝着容市隐道,“城外营地有人闹事,眼看就要打起来的。”
容市隐强忍着焦躁,道:“张大人在后面,你去同他商议。”
“可是……”严勋有意磨蹭,容市隐冷眼看向他,恢复了些理智。平日里这些事情向来不属于他管,怎的这会儿非要说给他听了?
哼,严勋?
容市隐没有说话,却猛然一脚踢向了挡在他面前继续描述城外有人闹事的场景的严勋,然后看也没有看对方一眼,便飞快往河边走去。
众人诧异的愣在原地,但却也仅一瞬,就又跟了上去,只留下了严勋瘫倒在地上,目光带着阴狠。
张知志看着容市隐走的飞快的身形,不禁在心中坐实了自己的猜想。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眼里染上了一些微不可查的担忧。
……
“快些攀上手边的石头。”陆梵安吃力的将陈娇玉推到岸上,自己的身子却被越来越湍急的河水打的有些不稳。
裹挟着泥沙的漓河水,显得浑浊又凶狠。一身青衣被染的污浊的陆梵安,随着水浪在浑黄的水里浮沉,像是一颗生在荒漠里的竹子,在被漫天的黄沙一点点的吞噬。
费力的将陈娇玉送到岸上,陆梵安身上脱力,他往远处看了一眼,却突然赶到一阵眩晕,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像是被人堵住七窍,然后扔进了阿鼻地狱一般,寻不到一点出口。
陈娇玉爬上岸刚转过身准备去拉陆梵安,可入目的,却只是在雨里愈加显得汹涌可怕的漓河,哪里还有半点陆梵安的影子。
她被吓的往倒退了几步,然后才回过神惊惧的哭了起来。
容市隐赶到河岸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陈娇玉站在岸边无措的痛哭,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可陆梵安却不见了踪影。
雨越下越大,容市隐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他跑到陈娇玉跟前,全无半点平日里的冷静自持,慌乱又急切的问道:“陆梵安呢?他在哪儿?”
“陆,陆……”陈娇玉抽噎这说不出话来。
容市隐愤怒的将手握在陈娇玉的肩上,大力的摇了两下,厉声道:“你别哭了,你快些告诉我他在哪儿?”
张知志跑了过来,将陈娇玉从容市隐的手里解救出来,朝着陈娇玉柔声问话,声音在雨显出些不真切:“陈姑娘,陆公子到底在哪儿?”
“陆公子,他……”陈娇玉依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手却指向了咆哮着的漓河水面。
容市隐身形有些站立不稳的晃了一下,张知志脸上也露出了急迫,道:“我这就去召集精通水性的人手前来……”
不等他说完,却见容市隐已经跳进了水里。
“大人,大人。”后面赶来的胡忠刚一到就看见容市隐跳进来水里,吓的也要跟着跳。
幸在张知志手快,将其一把拦了下来,但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也慌了神。
不过很快便又稳了下来,他向后面两个侍从招了招手,冷静的安排道:“你将陈小姐护送回去,另一个带着我手令去将城中精通水性的人召集前来。”
又转过头对胡忠道:“容大人精通水性,不会有事的。”
既像是在说给胡忠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
容市隐跳到水里,污浊的水质让他睁不开眼睛,只能顺着自己的本能和对这条河的了解一直往前游,他记得,在不远处,曾经有一座低矮的旧石桥,只是因着河水水位的增高,那座桥渐渐被淹没,以至被废弃。希望它能够挡住陆梵安。
一直顺着水流的方向游到废弃的石桥处,抱着极大的希望顺着桥梁处摸索着找寻,可来来回回找了好几趟换来的却都是一次次的希望落空,哪里有半点陆梵安的痕迹。
水势太过迅猛,饶是水性再好的人,此时也难免脱力。可容市隐却似乎感觉不到一般,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陆梵安不能死,他不能让陆梵安死。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心里越来越恐慌,他这一生有过太多希望,可是却从来没有多少如愿。所以后来他放弃了希望,他只愿意信已经到手的东西。可是现在,他好希望陆梵安能够平安无事。
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希望过。
容市隐越游越慢,他心里知晓,越过面前的这道桥梁,河流下方基本再无什么阻挡,能活下来的几率便也是微乎其微。
似乎是做好了什么决定,他在心里默念道:“我不能死,陆梵安也不能死,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娘亲,保佑孩儿。”
容市隐小心的继续下潜,一直找到石桥底下的桥洞,从桥洞处慢慢穿过去。就在他攀着桥洞的石壁刚探出半个身子时,竟隐约在昏暗又污浊的水底看见了一个强扒着石桥马上就要坚持不住的身影。
容市隐大喜过望,他从桥洞中探出去,紧攀着石壁往陆梵安处探。就在他的手要揽上陆梵安的时候,那人却突然松开了手。
原来陆梵安已是半昏迷的状态,之所以还能攀住石壁,靠的全是最原始的求生本能。此时松手,便是再也坚持不住了。
近在咫尺的希望从手边滑落,容市隐一咬牙,松开了攀着石壁的手。借着水力,游到了顺水而下的陆梵安的身边,一把揽住了对方的腰,拼了命的往一侧的岸边游。
可是奔腾而下的水势却一次次的强制让他偏离了方向。容市隐终于没了力气,再加上许久没有换气,他的胸腔连着心肺都袭来了像是要炸裂一般的痛感。
他不再拼命游动,而是将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揽着陆梵安的那条手臂上。心道:“你救我一次,莫不是这次就要我还你吗?”
脑子里意识有些涣散,可突然,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影。那是故去多年的母亲,她微微笑着,对容市隐道:“小隐,可是又不乖了,快些回家吃饭。”
容市隐脑子恢复了些清明,是啊,娘亲。还有娘亲,他不能死。他在脏污里活了那么些年,他不能最后也死在脏污里。还有陆梵安,他不能让陆梵安死。那般灿如皎月的人物,如何能是这般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