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住后,陆梵安忙从容市隐怀里慌张的挪开,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
容市隐看他如玉的脸上染了一层绯红,竟突然恶趣味的起了逗弄之心,道:“陆公子这三番四次的急着投怀送抱,莫非真的是对在下存了些其他心思?可在下,并不好龙阳之风。”
陆梵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无语道:“我虽然觉着你是个美人。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要脸。”
“陆公子若是个姑娘,瞧着这张脸蛋,在下倒也不好拒绝,可惜……”容市隐状似遗憾的摇摇头,又看了看刚才揽在陆梵安腰间的手,像是回忆般道,“不过陆公子的腰肢,竟比姑娘家的还要软。”
陆梵安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耳尖都泛出了红。可看到容市隐嘴边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时,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整他呢。
容市隐扯开一个看透一切的笑,道:“城北到城南挑腻姑娘的陆公子,竟然这般纯情。还是说,就只是嘴皮子上的功夫?”
陆梵安被揶揄的有些不想同他说话。
这时,探查清楚情况回来的胡忠,在马车外道:“大人,前面有一个老妇人听闻大人今日前往大理寺审查大赦之案,当街拦车,说自己儿子是一桩冤案,想让大人开恩再查。”
“让她把路让开,继续行路。”容市隐不含感情道。
“可,可那老妇人形容可怜的紧。双腿行不了路,而且老迈病弱,估计时日无多了……”胡忠在车外回答的迟疑。
“没听到本官的话吗,处理好继续行路。”容市隐冷硬的打断胡忠。
“是。”
“等一下,”陆梵安叫住了胡忠,从腰间解下一个白色的荷包,掀开车帘,递给胡忠,道,“遣人送她去医馆,告诉她,容大人办案定会依照大昌律法严格审查,叫她莫要再忧心。”
“是,我这就去。”胡忠欣喜道。
“为什么骗她?”容市隐打破沉默。
“她活不久了,起码能无挂念的走。而且也能为你博一个好名,何乐而不为呢。”陆梵安勾起一个淡淡的笑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就不问我为何不见她吗?”
“大人自然是有大人的想法。”陆梵安趴在马车车窗上,不知是因此前容市隐戏耍他之事,还是街上老妇人之事,有些闷闷的答道,“大概是因为无利可图吧。”
“所以,你跟着我,达不成你的目的的。”容市隐淡淡道,“因为你身上,亦无利可图。”
“我知道。”陆梵安道,却并未说明,自己知道什么。
……
到大理寺之后,大理寺少卿肖风同容市隐交代了几句大理寺相关职务和容市隐可调动人员,将其引到案卷室后,便道了告辞。
重理近十年卷宗,并非易事。可大理寺却以人手不够为由,只给了容市隐一位主簿,外加几位录事。
容市隐因着先前探听大理寺之事,心里早已料到几分。只是看着庞大的案卷室,对于陆梵安的死缠烂打,多了几分庆幸。连带着看陆梵安也顺眼了许多。
陆梵安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此时又是生龙活虎的模样,翻了个白眼道:“真缺德啊,十年的卷宗,就这几个人,啧啧啧。容大人,您保重。”
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挪去,转身就要走。
容市隐无奈的摇摇头,却一伸手就揪住了陆梵安的后领。陆梵安自是不甘屈服,却奈何拼不过容市隐的手劲。只得被揪着后领,一路吵嚷着被摁在了座位上。
第9章 意乱
嘉兴三十二年,五月中旬。
大理寺案卷室,已有近两月,夜夜灯火通明。一众负责审查的大理寺官员都叫苦连天,在背后抱怨个不停。
其中当以陆梵安这个便宜劳力,抱怨的最多。先前几日,他倒也尽责。因着陆梵安看事角度新奇,竟也在刚开始时,寻出了好几桩冤假错案。可越到后面,便开始了成日里偷奸耍滑的事业。
碍于他的身份,除了容市隐偶尔说他几句,其余众人看他伏在案上睡的香甜的背影,只能暗自感慨几句自己不会投胎。
众人虽叫苦连天,却也不敢有其他微词。因为将众人折磨的体无完肤的容市隐,就像是不知疲倦一般。每日里最早来到卷宗室,却是散值后最晚归家的一个。
容市隐为人谨慎,审查案子时亦是认真严谨。一众官员也改了初时对于容市隐的印象,多了敬重。只累的御史台监察的官员日日都要陪容市隐到深夜才能回去,平日里,也有些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
这天午后,陆梵安恹恹的趴在案上。盛夏的天气,闷热的厉害,空气中像是浮着一层焦糊的糖液,粘稠而又疲倦。
陆梵安本就畏热,如今又被困在大理寺诸多案卷中间。整个人全然像是被抽了精魂一般,打不起半点精神。忽瞥到一旁安静翻阅案卷的容市隐,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容大人,这大热的天,你不累吗?”陆梵安凑到容市隐跟前神秘兮兮的道。
容市隐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可眼神里的意思却是,你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容大人可知醉花阁?”容市隐并未被打击积极性,继续摇扇道,“那醉花阁的姑娘可是生的千娇百媚。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我看容大人这般,应是没见过那般温柔乡吧。不若今日当值结束后,小爷我带你去领略领略。”
“听陆公子这话,似乎是温柔乡里的常客。可公子那日反应,似乎并不是很像啊。”容市隐目光不离案卷,不咸不淡的道。
“那,那日是意外。”陆梵安瞬间减了一半气势,故作镇定的解释道。
“大人,”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胡忠献宝似的跑了进来,“大人,我刚刚路过明玉楼,见他家新出了糕点,立马给您买回来了。”
“嗯,先放那里吧。”容市隐不自在的答道。
“大人,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糕点吗,平日里吃完饭都要吃几块,怎今天不吃了?”胡忠对自己献宝失败有些失望,疑惑的问道。
容市隐略有些尴尬的略咳了几声。
“原来我们容大人喜欢姑娘家吃的这些小玩意儿啊,”陆梵安接过糕点,捏起一块递到容市隐嘴边,笑嘻嘻道,“小爷我五六岁上就不吃了。”
容市隐嫌弃的躲开,脸色有几分不自然的暗红。
底下几位录事强憋着笑,想来也是头一回见着严肃冷淡的容大人被人调侃到脸红。
胡忠见自己闯了祸,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陆梵安见容市隐尴尬,也不再继续调侃。将沾过容市隐唇角的那块糕点扔进自己嘴里,甜腻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味道不赖,慢悠悠道:“还挺好吃。”
一句话,便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身上。
大理寺主簿于修这些日子已经与陆梵安混熟,知晓陆梵安身份虽贵,偶尔也懒散了些,但是为人随性,待人和善。于是开玩笑道:“陆公子不是说五六岁就不吃了吗,怎这会儿还吃这么高兴?”
“人总是善变,所以我的口味也善变喽。”陆梵安开玩笑道。
不同于对容市隐的态度,恭敬疏离,几位录事也笑着和陆梵安打趣。
陆梵安经此一闹,解了困倦,也坐下执起了案卷。却没有看见容市隐望向他晦涩不明的眼神。
不多时,陆梵安复又凑到容市隐跟前,满脸兴奋的盯着他。
容市隐有些头疼的放下手里的案卷,无奈的揉揉太阳穴,道:“又是何事?”
陆梵安很有眼色的立马站在容市隐身后,替他捶背捏肩,看了一眼在墙角打盹的御史台官员,小声道:“出去说。”
容市隐无奈,但也知道,他若不出去,这位陆大爷是不会让他的下午安生的。淡淡道:“走吧。”也不理会盯着他看的其他人。
陆梵安同容市隐来到院里站定后,将隐在袖中的案卷拿出来兴奋道:“我找着了。”
容市隐接过案卷,细细看了几眼。
按卷宗上记载,秦名好赌贪财,为了攀上高枝,欲将妹妹秦婉儿送与王宝因做妾。秦婉儿性烈,不愿看哥哥步步错下去,遂投井自尽。秦名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四处宣扬抹黑王宝因玷污了自己妹妹,又不负责,导致自己妹妹含恨而终。并且以此要挟王宝因。被王宝因劝诫后,竟持刀伤人。多亏王宝因行善积德,方才躲过一劫。
容市隐看完后,依旧淡淡道:“可我也说过,不会由着你胡闹。”
“可是秦名他真的是被冤枉的。”陆梵安有些着急道。
“牢狱里的那些个,谁不说自己冤枉。但这卷宗上他的罪行写的清楚,我只认卷宗。王参议为人有口皆碑,又是朝廷命官,还望陆公子不要给在下添麻烦。”容市隐躬身行礼完礼,匆忙离去,似是怕被陆梵安看见什么一般。
“唉,你究竟……”陆梵安看着容市隐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又摇了摇头,“不管他了,先想办法救秦名。”
……
容市隐坐在陆坤对面,盯着棋盘沉思。陆坤盯着手上的文书,微微笑着。可那笑,却十分恐怖,像是魔鬼收人魂魄前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