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闻言,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道:“公子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不算委屈。”谢相迎见红玉如此难受,猜到这丫头必定是想多了在为自己而伤心,他将手中的帕子递给红玉,道,“他不曾迫我,我亦不曾委身于他。”
“公子……”
红玉只觉得这话是谢相迎安慰自己的假话。
谢相迎拿过纸鸢,唇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这便是他不明白的地方,凌琅说他是侍君,将他囚在此地,又日日过来,可却从来没有强迫自己做那事。更多时候,也只是互相都起了心思,隔靴搔痒。
他温柔的厉害,浑不像是个心狠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会下毒害他,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他。
谢相迎思及此处,心下忽而警铃大作。他这是怎么了,竟在为凌琅辩驳。
“公子。”红玉见谢相迎要放那纸鸢,问他道,“旁人都是在纸鸢上写字祈福的,咱们要写吗?”
谢相迎看着手里的东西,思量片刻道:“不写了,我的字不好看。”
谢相迎从前为自己做过许多用来记事的小册子,每每写一个字上去,都觉得是侮辱了那册子。
这燕子形状的纸鸢扎的漂亮,他废了好大的功夫,不想让自己那不上台面的字毁了这东西。
红玉点了点头,与谢相迎一起乘风将那纸鸢放在天上。
手中的风筝线一圈圈脱下,一直到线轮上只剩下寥寥几圈。
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
谢相迎的心随着那风筝到苍穹之上。
不远处,身着玄衣的人,静静看着手握线轮放风筝的谢相迎。
谢相迎的步子逆风而去,唇角带着些久违的洒脱笑意。
他不是笼中雀,是苍穹上的鹰。凌琅的目光落在那远在天际的纸鸢上,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风。
待目光回落,却见谢相迎手一狠,挣开了手中的风筝线。
那风筝随着愈来愈大的风渐渐变成一个点。
“红玉,红玉你看呐,他飞走了。”
谢相迎挥着手中的线轮后退几步,一转身正撞入凌琅的怀中。
“陛下。”
谢相迎抬头看着凌琅,一双眼睛逐渐恢复清明。
他刚才唤的是“陛下”。凌琅没有说话,只是握住谢相迎冰凉的、被风筝线割红的手,轻轻呵了一口气。
“疼吗?”凌琅问他。
谢相迎微怔,他看着面前的人,久久不曾言语。
“今日是上元节,朕带你下山。”
“真的。”
“朕说过,君无戏言。”
“好……”
不知为何,他分明是盼着这一天的,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心下却兴奋不起来。
红玉将雪白厚重的大氅拿过来,凌琅亲自为谢相迎披上。
谢相迎垂眸,心下有些慌乱。
“要下山去,不是应该高兴么,怎么今日这样心不在焉。”凌琅提醒了一句。
谢相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一时高兴的厉害,失神了。”
他嘴上这么说,眉眼却不见半分笑意。
凌琅替谢相迎整理衣裳的手滞了一滞。
这个人,终于装不下去了么。
“马车在石阶下,朕带你过去。”
“好。”
谢相迎点了点头,握住了凌琅的手。
两人乘马车往太平街去。
凌琅的目光始终落在谢相迎的眼睛上,这个人真的不会说谎,如今哪怕装一装哄他一哄都不肯了。
马车行的缓慢,足足一个时辰才到太平街。
天刚入暮,四下里冒着食物蒸煮的热气。
凌琅先下了马车,然后才将那矜贵的人抱下来。谢相迎忽然想起,从前只要与凌琅一道策马,这人总是会伸出手来接他下马。
人稳稳落在地上,他抬头看着早早便挂上灯笼的太平街,一时有些晃神。
仅仅三年未过来,街上的铺子多了许多,但是站在街上,鼻息间就夹杂着不少点心,羊肉的味道。
“过花车过会儿才来,先带你去看花灯。”
凌琅说罢,拉着谢相迎的手往巷中去。
凌琅穿着玄色的常服,束在脑后的马尾随着人晃动,发带上的银铃轻响。如此少年姿态,仿佛将两人皆带回来三年前那个漫天灯火的上元节。
路上的薄雪被踩出印记。
谢相回望两人的脚印,突然觉得在雪夜奔逃亦是一种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今天日万了,呜呜呜呜我好厉害,欢迎收看清净斋的影帝×影帝
第51章 他吻了吻谢相迎的眉心
这份浪漫是谢相迎和凌琅的之间的。
此刻他不是谢尹, 也不是花神,更不是摄政王。
谢相迎跟着眼前的人一路跑,在漆黑的无人的深巷中穿梭。
“若是害怕, 就抓紧朕的手。”谢相迎听见凌琅道了一句。紧紧叩在一起的十指, 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
穿堂风凛冽, 谢相迎停下来将自己的衣袍裹紧,凌琅为他掸去肩头落雪。
也不知是巷子太黑, 还是风太大,二人的目光相接,到最后唇也咬在一处。
谢相迎靠在墙上, 腰被凌琅箍在怀里。两人贴的近, 仿似远离的心也被这带着急切的动作拉进些许。
凌琅紧闭着眼眸,一点点夺去谢相迎原本清明的思绪。从唇齿到脖颈,一路向下吻去。
锦袍下的手掠过繁琐的衣裳, 他不似从前温柔,带着些急不可耐,宛若烈火将燃。
目光渐渐迷蒙,屋檐下坠着的祈福铃沾着些许薄雪。
风吹铃响, 心随玉振。
谢相迎一时有些分不清,此番缠绵究竟是虚与委蛇的计谋, 还是压抑许久的情绪在寻求发泄的破口。
他咬着凌琅的唇, 去追逐那肆意搅乱他思绪的舌。
一颗心登上云梯时, 指尖在对方后颈划下淡红的痕……
“不是说要看花灯?”
谢相迎推开凌琅的胸膛, 脸颊微红。
“这便去。”
凌琅的音声带着动情的低沉。他吻了吻谢相迎的眉心,用帕子将手上和谢相迎锦袍上的脏污一并擦拭干净, 又将帕子仔细收好, 这才理好衣冠, 带着人穿过这长长的漆黑的巷子。
天渐渐全黑下来,各处五颜六色的花灯让人目不暇接。二人一黑一白,身姿挺拔,立在街上十足惹眼。
两道的商铺屋檐下挂着不少密密的彩灯,每个彩灯之下都坠着用彩纸包着的花签。
那贩卖花签的小贩正在吆喝,见两人走近,忙抬头道:“两位公子抽两个花签吧,看看能得个什么好话。咱们这些诗都是文人大家所作,在花神殿开过光的,夫妻抽到了可保白头偕老,恩爱一生。同窗抽到,可保仕途顺遂,前路无忧。”
“文人大家。”
谢相迎看了那头顶的花签一眼,摊子上凌琅已丢了一锭银子过去。
小贩将二人领到一片悬挂的花灯下,道:“这边是同窗之谊。”
“要夫妻。”凌琅沉声道了一句。
“夫妻?”那小贩看了凌琅一眼,心下会意,忙为两人换了地方。
“什么夫妻。”
谢相迎悄悄拧了凌琅的胳膊一下。
凌琅吃了痛,也不生气,只略略一笑,从那花灯之下拽下一枝用彩纸包着的花签。
“正是缱绻情浓时。”
凌琅看着手里的签子,往谢相迎眼下递。谢相迎瞥了一眼,心道这大家的文采也不怎么样,作起诗来跟凌琅的大白话竟没有一点儿区别。
“该这位公子抽了。”那小贩提醒道。
谢相迎在坠满花灯的屋檐下转了一圈,伸手抽了一张红色的纸。包着花签的红纸被打开,谢相迎看到签子上的字后愣了一愣。
“是什么?”
这花签里都是吉祥话,怎么能叫这人的神情如此凝重。
凌琅低头去看,却见薄薄的竹片上写着这么一句话。
“真亦假时假亦真。”凌琅将这句话念出声来。
“正是缱绻情浓时,真亦假时假亦真。”他将这话重复了一遍,问那小贩道,“这两句诗是何人所作?”
那小贩挠了挠头:“这,小人也不知道,大半是路过的文人,只留笔墨不留姓名。”
文人才子们喝酒赌诗向来是随处提笔,好些话都是小贩从茶楼抄来的,也不知怎么抄了这么一句不知所云的话来。
小贩见凌琅一身玄衣,谢相迎又披着雪白无暇的狐皮大氅,便知这两人不是普通人。他笑了几声,道:“若是不满意,小人再赠二公子两签。”
他的姿态很低,生怕得罪了哪位官家的贵公子。
“不必了,我对这位郎君之情日月可鉴,便是那签中的‘真’。”凌琅面上没有笑意,一双眸子定定落在谢相迎身上。
凌琅说他的情是真的。
半张脸埋进雪色皮毛中的人神色微怔。谢相依没有说话,只从那摊子上取了笔在彩纸上落下几行字。
“交结满铺青丝绕,正是缱绻情浓时。
一朝别离轻相见,常将无时当有时。
茫茫万里江河路,雁字锦句书难行。
真亦假时假亦真,每向梦中还说梦。”
寥寥几笔不能与文豪比拟,却将这不详的诗句变成了思君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