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儒门传承的印记,平日用功力压制不让他现形罢了。”
鹤归:“…………”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现在能直接把关不渡扔下就走。
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交了底?!
原来他在这边心急火燎,以为关不渡受了多重的伤,到头来都是假的?
鹤归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正在鹤归挣扎着是否趁着关不渡看不见掐死他的时候,那人又幽幽开了口:“但是我没中毒,不代表我没受伤。”
鹤归下意识一回头,就见关不渡伸出手来,似乎是要他把脉。他犹疑了片刻,不情不愿地探了上去。
关不渡脉象紊乱,显然是受了内伤,兴许是方才触发机关时,受到了波及。只是他忍耐力强,外表一时半会看不出来,若不是脉象至此,鹤归还以为他又在装可怜。
思忖间,关不渡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鹤归:“……”
他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早就知道关不渡行事跳脱,乖张无状。现在又来较什么劲?
只是此地条件简陋没有伤药,关不渡体内的真气也沉在了丹田无法运转。鹤归思忖片刻,抬掌抵上关不渡的大穴。源源不断的真气通过掌心输送至关不渡体内。只是他自己的内伤还没好完全,不过片刻,血气便翻滚上涌。
鹤归收掌,不动声色地咽了口血。
“此处似是绝壁。”关不渡调息片刻,略有好转,“死门背后便是生门,方才我借机关换位摆脱他们,现在姚玉春恐怕已察觉到了。”
他不知儒门遗迹里究竟藏着什么,但无论藏着什么,都不可能让姚玉春知道。
儒门的机关术千变万化,其中有一条便是可移形换位,早在破阵前,关不渡已找准了方位。
只是落下的位置似乎出了一些差错。
侧耳听时,绝壁上的风声在他们脚底呼啸。关不渡站起身,问:“鹤归,你能看到什么,都告诉我。”
他们似乎悬挂在一方凸出的石壁上,这块区域艰难地容纳下了二人。方才落下时,鹤归便觉得光线由天顶倾洒下来,眼下闻言,下意识就抬首看去。
一条银丝如带,横亘在无垠的夜空,无数的星点汇聚在两人上方,其中有几颗星最为明亮,正无序地排列闪烁着。
但这里仍然是在遗迹之内——换句话说,在儒门遗迹中,那些前辈模仿着外界的天空,建了这块变幻无穷的穹顶。
鹤归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半晌说不出话,直到关不渡问起,他才缓了缓心境,悉数描述给他听。
随后,关不渡便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
古人借观星知晓天地变幻,人间命运。在茫茫无序的世界规则中,窥测天机。
鹤归仿佛也感悟到这份玄妙,心潮澎拜间,脑中闪过无数剑招。他忙盘腿坐下,让真气在体内运转几个小周天。肺腑间沉重的伤痛感渐渐褪去,连灵台都清明了许多。
再次睁眼时,就听关不渡问道:“看见北斗了吗?”
北斗七星,最早出自道门。但鹤酒星说,它蕴含的无限天机,已随着岁月遗失。道门的传承从不寄予在这些虚幻缥缈的事物上,是故传承百年,唯解梦耳。
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儒门遗迹得以一见。
鹤归轻轻应了一声。
“北斗……”关不渡轻声道,“星斗占卜,天机图阵。”
“我有一个猜测。”鹤归道。
“说说看,说不定与我想的一样。”
“在我们道门里,北斗七星亦为斗极,它位于所有星辰的最中心,群星随其环绕。但此地是儒门遗迹,所以我猜想,三大宗门创立之初,也许并未像百年后的现在这般泾渭分明。”
关不渡:“还有一种说法,北斗起源于天地秩序的创立,春生夏常秋收冬藏都由此化成。鹤归,我想我知道天机是什么了。”
第42章 生死界限
“天地间自有其特定的规则,我们观察它,利用它。而这种玄妙的规则,化为实质,就是机关术。”
“机关术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往大了说,它可以纵观古今,跳脱世俗之外,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传承下来的,仅剩下一点点残迹。”
“深儿你看,那个星星好不好看?”
“娘一定在星星里看着我们。机关术是娘祖辈传下来的心血,深儿,你要好好地保护它。”
关不渡那时还小,听不懂太深奥的话,但何恨水时常与他讲这些,时间长了,他便也记在了心中。
现在看来,那场大火,何恨水好像早有预料。
世人都说,月满则盈,慧极必伤。细细想来,何恨水一生似乎都活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之中,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但是依然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我的祖辈……世代为官。”关不渡靠坐在一隅,凸出的石壁遮住他的身影,半张脸皆沉入阴影之中。在鹤归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脸上那道殷红的纹路。
“鹤归,你可知殷如是?”关不渡问。
鹤归不知天机是什么,也不明关不渡顿悟了何事。他头一回在关不渡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下意识上前几步,与关不渡一齐没入阴影之中。
随后,他轻声道:“大晋立朝百年来第一位女将?”
关不渡颔首,说:“她是我的祖辈。”
大晋立朝百年,史册记载,殷如是乃始祖皇帝手下的一名猛将,她生时征战四方,与当年的第一将军谢璋一起将所有觊觎中原土地的人赶出了大晋的土地。
“她生时功勋累累,死后却给后人留下了一个难题。”关不渡说,“曾祖母老年时热衷于攻研八卦图阵,后糅合了几大家之长,最终创立了机关术。”
鹤归怔住:“殷前辈……是儒门的创始宗师?”
“其实也不算。”关不渡笑了一下,“年代太过久远,据闻她在世时已能通晓天机,洞悉将来。”
但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鹤归不大信,关不渡显然也不信。儒门的机关术,说到底也不过是立足于前辈们智慧之上的一种技法。若这世间的规则真的那么容易被堪透,天地恐怕早已变了模样了。
“所以唯一值得一信的,便是现今依然存在的东西。”
关不渡摸索着站起来,从阴影中走出。天穹上密布的繁星光芒落在他的发顶,像结了一层冰冷的霜。
“如果在世人眼中,儒门是这样一个存在,那么灭门是迟早的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鹤归边默默听着,边走近将手臂伸过去任他搀扶,关不渡却错开鹤归,走到绝壁边,似乎在聆听悬崖之下来自亘古之外的风声。
“我的祖父在先帝身边做了一辈子的帝王师,你说,若是皇室之人知晓天地间还有这种存在,他们会怎么做?”
鹤归沉默了。
答案显而易见。
这些在腥风血雨中争权夺位而坐上龙椅的人,要么鸟尽弓藏,要么……赶尽杀绝。
“王敬书曾说我父亲优柔寡断,想必先帝曾与他有所关联吧。”关不渡轻轻一笑,“也许是合作难以达成一致,亦或是我父亲有所坚守,总之,他没有入朝,才引来灭门祸端。”
当年儒门湮灭的真相揭示而出,鹤归心情却并不轻松。如同林绍所说,英才应当活得坦荡,死得壮烈。何恨水亦为一方大宗师,却死得这般不明不白,不得不让人唏嘘。
鹤归便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忽觉有些无力。
人活这一世,究竟是图些什么呢?江湖上、朝堂里,处处都是暗光剑影。当生与死之间没有了一个明确的界限后,意义也便随着一起消散了。
江湖如人生,仿佛合该就如此寂寞。
他这边想着,关不渡却已缓步而来:“想什么呢?”
他双目不视却如履平地,好似这般习惯了许多年。过分实质的真相并没有给关不渡造成什么影响,鹤归一瞥见他的模样,心中的那股不甘便不翼而飞。他笑了笑,应道:“在想怎么出去。”
关不渡也笑:“你不该自己想,你应该直接来问我。”
“那请问楼主,我们如何才能从这里出去?”
“你问对人了——我也不知道。”
“……”
两人沉默片刻,继而对视着轻轻朗笑出声。
关不渡负手而立,绝壁下的风将他衣摆扬起些许弧度,身形便仿佛乘风而去的某位仙人。仙人立于云端,却依旧心怀红尘。
他轻轻说道:“这么多年,总算知道老头儿在干些什么事了。”
“何庄主未曾与你说明?”鹤归惊异。若真如此,这些真相恐怕是关不渡这么多年以来一点点拼接而成,而近日所见的北斗图阵,恰巧补上了最关键的一环。
关不渡摇头:“他只教了我机关术……说起来,当年我离家出走时带的机关马还存放在沧澜。”说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异瞳之色在暗淡的星辰之下愈显深沉,而话音却仿若随风而上,逐月而去。
他最后说:“找个机会,烧于他吧。”
此时的关不渡,褪去锋芒与乖张,整个人平和如月,温柔似海。
儒门遗迹,坐落在这片不见天日的地底,终于在诸多年后,由唯一的传承之人解开谜团。但若它一天存在,世人的贪婪便一天不会止息,尽管那些人并不知道传承因何而来,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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