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渊想了想又问霍一,“你坐过来,站着不累么。”
这些年过去了,霍一早已习惯孟扶渊的行事作风,倘若他还天真地以为孟庄主这是在向自己征求意见,而不是委婉的命令,那他可以说是在无为山庄的白活了数十年的光阴,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是霍庸,还顶一张“燕元白”的面皮。
于是他挑了一个离孟扶渊还算远一些的位置——罗汉床的另一头,坐下,“有两处。”
“第一处,是喻孑然之前说,魔教余孽对苏少侠又割舌头又是喂药,我觉得,多此一举,以魔教的作风,干脆一刀毙命,从此永绝后患。”霍一继而说道,“现在又多了一处。”
“魂与楼在江湖本就只是名气大噪,地位却算不上高,因此,江湖大审的事情,他魂与楼楼主完全可以选择不掺和,可是他却日夜兼程地赶来了。说明他对于赤焰帮被害一事,很是关注,至少没有做到袖手旁观。”
霍一沉声说道:“可我记得,当初你问喻孑然要人的时候,只说送到北圻宗,没说送往天枢派,所以我想不明白,如果他早就对开阳派留有疑心,在听说庄主想要将人送到北圻宗的时候,怎么说也要多问一句,是不是送往开阳派吧?他就不怕,无为山庄是开阳派的同盟,将苏少侠送回去,正合徐掌门的心意,不仅省去对方费力寻找漏网之鱼的功夫,甚至苏少侠可能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吗?”
孟扶渊原本四指在膝上轻轻地敲,听到最后他忽然停下,他转身,轻轻慨叹道:“真是心有灵犀。”
“你与我想的,简直是分毫不差。”
微颤的烛光闪烁晃眼,无法细致地工笔勾勒出霍一硬朗的面庞,只晕染出半面的醺黄,反倒相极了墨客笔下的写意画,看似随意的色块却描绘出了十足的神韵,他的另外半张脸,因为鼻梁的阻碍,浸透在烛光去不到的夜色中,明与暗一时汇聚驻足在鼻峰,光影的交融,如梦似幻,让孟扶渊几乎失去抵抗的欲望。
突然想吻上去。
想酣畅淋漓,想神魂颠倒。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孟扶渊原本觉得自己作为一庄之主,身份尊贵,怎么说也应该是别人来主动向自己示好,怎么说自己也绝对不应该放下身段,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格外亲近一个长着榆木脑袋的万年不开花的铁树。
可惜忍不住。
后来想想,也不可惜。
孟扶渊跪坐在霍一的身旁,狭隘的罗汉床上,他吻上去的时候,双手抓住对方的双肩,沉溺在忽如其来的情欲里的孟扶渊甚至勉强分出了一点神思,他想,眼前的人要是这次敢推开自己,他一定——
好在霍一没有,于是他也没有继续想下去了。
窗外徐徐凉风萦回在缱绻夜色中,屋内他们在忘我地进行耳鬓厮磨的前戏。唇齿间的气息化作无形的烟云,让身处其中的人飘飘欲仙,醉生梦死在这场半晌偷欢,忙里偷闲的狎昵之中。
人总是贪婪地,不知餍足地想要更多,本性如此,难逃俗套。
孟扶渊暂时离开了霍一的唇畔,气息却似藕断丝连,缠绵地流连于两人胸膛之间,充实地膨胀地填满其间的缝隙,也因此,他们亲密无间,孟扶渊胸前的衣料因为缺少赖以生存的氧气而剧烈地起伏,他的食指搭上了霍一的腰带,亲昵地带有挑弄意味地勾散,对方默许了他的动作,衣襟垂落,素缟散成雪白的花瓣,于是像极黯淡夜色中昙花一放时的惊艳。
孟扶渊甘之如饴,对方也意外地配合。
这个认知让孟扶渊更加肯定,原来一切并不是他一人的一厢情愿。
再后来的事情,循序渐进,水到渠成——亲吻不该局限于唇瓣那咫尺之地,这次不像上次,被迷药吞噬了神智,这次孟扶渊是清醒的,他蓄谋已久,所以企图去触碰更多的地方。
玉壶光转,月华入户,与烛焰一同见证这场情难自禁的欢喜。
意乱情迷,迷迷糊糊之间,有人低声轻唤了一句——
“子碌……”
皓月之华冷如凝霜,宛如一层薄冰浮于窗棂,屋内一只飞蛾不知死活地扑向颤抖的焰火,被灼烧成飞灰,掉进了烛心里——
“呲啦——”
那是粉身碎骨的声音。
一瞬间,四周安静成压抑的死寂,于是这原本无人在意的烧焦声变得清晰可闻,直达心底最深处,意外惊起阵阵涟漪。
霍一陡然全身僵住,仿佛方才是被鬼差勾走了魂魄,于是只能难以自持且身不由己,这时出窍的灵魂终于回归本体,他能够支配自己的躯干,于是下一刻他神色慌张地推开孟扶渊,表现的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不可饶恕的恶事,匆忙间虚掩衣襟,套上短靴,奔向凝霜的木门,企图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场叫人失去理智的,不计后果彻底放肆的,醺黄虚浮的梦境。
第90章
孟扶渊一直都知道,以自己的性子,做不到陪霍一一起装傻演到所有江湖风波都归于平静,出世的人终于能再回与世无争的无为山庄。
被迫卷入江湖纷争的孟庄主暗自盘算,自己面对在江湖瞬息万变的局势时,已经是每时每刻提心吊胆,谨小慎微,生怕说错半个字,如果和想要交心的人,都这般如履薄冰的相处,那未必太可笑,也太可悲。
这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的两字,或许算不上意外,更算不上他一时意乱情迷下泄露的破绽。
但是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孟扶渊披上外袍,急忙下床,出声呵斥道:“站住!”
对方的脚步其实有刹那的停顿,但不过眨眼间,更像是步履匆忙而意外踉跄的一步。
霍一只想尽早逃离这间屋子,他拨开门闩的动作太赶太急,门闩“啪”的一声狠狠拍击在地面。
门被撞开,两片木板在寒风中剧颤。
浓厚的墨色逐渐在孟扶渊眸底聚集,下沉至底。
今日事今日毕,留到明天,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又装傻充愣?
孟扶渊在霍一背后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一没有回答,孟扶渊就继续追问:“这就是你说的喜欢?”
孟扶渊不死心地大声逼问:“这就是你说的负责?”
没有回应。
所有的质问像是化作飞灰,被凛冽的夜风刮了个干净,张狂的剧风完成了这一丰功伟绩后,还不忘耀武扬威地炫耀一番,于是它最后狠狠地拍在孟扶渊的双颊,带来刀割般的刺痛。
按照武功,孟扶渊知道自己追不上霍一,更何况前些日子潜鸾山一行,孟扶渊意外伤到脚踝,虽然练武之人恢复起来比寻常人快,但这不过两天时间,孟扶渊的脚伤还未彻底好全。
但他还是不死心地追赶。
渐渐地两人距离越来越大,孟扶渊一时心急,再加上迎面呛上一口冷风,他垂首,脊背微曲,竟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用力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该死的畏寒的毛病,又犯了。
咳了几下喉咙里终于不那么痒,孟扶渊再抬头时,却发觉霍一此时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他抬起一只手臂,大概是想给自己顺气,孟扶渊抢先一步甩开对方的手,冷声道:“不是不想碰我吗?”
霍一唇瓣动了动,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你方才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孟扶渊再次问道。
霍一沉默不语。
耳边寒风喧嚷哄闹,沸沸扬扬,蜂拥而上,像是在看人的笑话。
孟扶渊还是执着于对方的答案,他冷冷说道:“燕大侠记性不好,怕是忘了,我为什么会答应你与我同行了吗?”
是因为“燕元白”喜欢孟扶渊,并且主动提出负责。
孟扶渊甚至想,如果霍一敢当场否认自己之前说过的话,那他干脆狠狠心派人把霍一绑回无为山庄算了。
霍一大约是听懂了孟扶渊话里的深意,又过了一阵漫长的静默,他才结结巴巴,低声喃喃道:“我只是觉得……既然庄主还放不下那人……我也不想被当作替身……”
“是吗?”孟扶渊蹙眉盯着霍一的眼睛,后者却将视线移开了。
对方无言,算是咬定这份说辞。
霍一这个反应,孟扶渊差点都要被气笑了。
倘若他没有看破霍一的身份,怕是真要被霍一给骗到了,之前说愿意做替身的是他,现在忽然间临阵脱逃的又是他。另外就算,就算霍一之前都以为自己真的喜欢上了“燕元白”这个身份,可是刚刚唤那一声还不够明显吗?
神思迷茫时认错人还尚可理解,可是刚刚孟扶渊时清醒地叫他霍子碌的名字。
所以他不信霍一看不出来,看不出来那张人皮面具在孟扶渊眼底已经是形同虚设。
霍一不会有这么愚笨。
如果他真的蠢成这样,那他根本就不可能看破江湖大审的局势。
装傻是为了讨一个折中的法子,可他孟扶渊在这件事情上,从来就不会给霍一一个暂退半步的选择。要么留在自己身边,坦然接受自己的示好,要么滚回无为山庄,眼不见为净,又想跟着自己,又不愿意坦诚相待,这世上哪有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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