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讨论声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指手画脚,“汴掌门既然问心无愧,何不把面具摘下来给我们看看?”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带上几分藏不住的得意,好像笃定汴清予不会摘下面具,于是只能任由自己挑衅,在这场交锋中取得绝对的胜利。
“就是就是!”又有一群人看戏般地附和。
一百多年的谜团此刻似乎终于要重现天日,许多人都睁大眼睛,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晁子轩等人的目光也一齐落在汴清予的银白的面具上。
场面一时间又静了下来,众人屏息凝神,像是生怕错过汴清予的回答。
“好,那我就摘下来。”
汴清予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抽开束缚面具的缎带,另一只手托住面具缓缓移开——
孟扶渊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他无意识地双眉紧蹙——
下一瞬,汴清予面具下的真容终于完全显露出来,他的额头如白玉般光洁无暇,连一颗可能被当做魔教印记的黑痣也无,“各位看清楚了,并没有黥面。”
孟扶渊的心这才慢慢落了回去。
有人已经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有人因为坐在汴清予的身后,还特意下了座位,绕路到前面多看汴清予的面容两眼,也是神色隐约落寞。
伸长脖子的人缓缓缩了回去,身体前倾的人也慢慢将脊背靠在椅背上,只装作刚才的质问并不是自己说的。
晁子轩一时间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罕见地多沉默片刻,已经开始为补救自己方才对汴清予的恶劣的态度而打腹稿。
忽然,方才一直静默无言的蔚楚歌开口道:“汴掌门是戴了人皮面具吧?”
刹那的死寂后,是再一次晴天霹雳般地炸裂。
“对啊!是不是带了人皮面具!”
“估计就是的!”
蔚楚歌站起来,看向汴清予道:“我替汴掌门准备了卸去易容的药水,汴掌门为了自证清白,可要试一试?”
汴清予无声地于蔚楚歌对视,明明几步之隔,却好像是在遥遥相望,两人的双眸之中都是戒备,谁也看不清谁。
半晌后,他蓦然自嘲地轻嗤一声,似乎在笑自己天真。
“不用了。”汴清予直言道,“我确实带了人皮面具,人皮面具下也确实有魔教的黥面。”
至此,众人终于能够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沸腾喧闹起来。
有人痛心疾首,“所以天枢派掌门竟是魔教余孽!”
有人呵斥,“所以傀儡术连环灭门案都是你的手笔?!”
有人愤怒,“我们速速灭了这个魔头!”
晁子轩连忙抬手,稳住场面,“大家先安静!”他高声强调,“让汴掌门继续说。”
汴清予对晁子轩弯腰作揖,表示感谢。
于是他朗声接着说道:“是,我确实有魔教的黥面,但是只因一个黥面就能咬死我是魔教余孽的事实吗?当初魔教肆意而为,抓过许多无辜之人,我为什么不能是其中之一?我为什么不会因此恨魔教入骨?”
“所以你会傀儡术吗?”
汴清予不假思索,“不会。”
晁子轩闻言垂眸稍加思忖,又问:“那你如何证明你与傀儡术一案无关系?”
汴清予闻言却笑了,“你们如何证明我与傀儡术一案有关系?”
底下,觉明大师,徐悯,还有蔚楚歌等人一时竟然都对此无话可说。
“但你确实有嫌疑。”晁子轩静默许久,终于做出决断,“先将人带到昭元寺吧。”
语罢,陵皓阁弟子又上前压住汴清予的双肩,后者在路过蔚楚歌身边的时候,忽然莫名对蔚楚歌扬起唇角,却笑得讽刺,汴清予没有发声,只是做出几个口型,连带上讥诮的眼神分明在和对方说,你看,你当初让我无所隐瞒,全心全意地信你,现在,你觉不觉得实在是滑稽可笑呢?
犹记得陵元一五零年,开阳派掌门一身疑点,被千里迢迢押送至昭元寺,现在轮到他天枢派掌门。被关在马车厢里的汴清予垂眸无谓地笑着慨叹,这可真像一场因果报应。不过被抓进昭元寺的牢笼里也有好处,至少不能处理成堆的天枢派事务,偷的浮生半日闲,汴清予就这样想着,最后在颠簸中浅眠。
护送的队伍里也有无为山庄,但是人多眼杂,孟扶渊不好单独找汴清予说话,只能暂时忍耐,等待时机。
五月底,春将尽未尽,一行人在昭元寺停下。
昭元寺的牢笼,冠上静心堂的大名,竟然也多处几分仁德宽恕的味道,只是堂中白赤青黄威风凛凛的四大天王像,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即便孟扶渊不是第一次见,依然觉得骇人,隐约生出敬畏之心。
铁制栏杆深入地下,无可撼动,牢笼外机关密布,一不小心就会命丧黄泉,也因此,只有两位仆人守候于此。
牢笼里,汴清予闲散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他静静垂眸,认真把打量缝中长出的无名野草,仿佛眼前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植株,看上许久,他突然伸手,沿着根部将这根野草从缝隙中拔出,就这样温柔却残忍地终结了它的生命。
汴清予的双手将柔嫩无骨的经脉对折,用指尖切断,再对折,再切断,最后断到不能再断,汴清予随手将碎屑扔在地下,正要再拔一根,忽然有人站在他身前,挡住了几乎所有的烛火光,他蹙眉扭头,却见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眼前的身影,一时震惊道,“庄主!”
汴清予脸上懒散的神色很快被凝重取代,“庄主是怎么进来的?”
孟扶渊答:“是觉明大师放我进来的。”
汴清予不解,“觉明大师怎么会敢放你探监?”
“因为,他说你不是坏人。”
“我不是坏人?”似乎是觉得好笑,汴清予又低声重复一遍,“他说我不是坏人?”他轻笑几声,“可我自己都觉得我是坏事做尽。”
“我没有骗你。”孟扶渊郑重道,“我猜,昭元寺的僧人也可以窥得天机,然而佛曰不可说,所以觉明大师即便一无所知,却能如此笃定,而且你想,他在江湖大审上,几乎没有为难你。”
汴清予颔首道:“确实,而且其实陵皓阁阁主也没有怎么为难我,反倒是蔚楚歌对我百般责难。”说到最后,他又自嘲般地轻嗤几声。
“觉明大师既然愿意偷偷放我探监,你尽管畅所欲言,不必讳莫如深。”
汴清予点头,“好。”
孟扶渊直接问道:“霖山派,青苒宫的灭门案与你有关吗?”
“无关。”汴清予答道,“那时候你我正在准备清鸿门的寿宴,我忙的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去查这两派的底细?只不过是有人想接着这个傀儡案的风头,解决掉正派的几个势力罢了。”
孟扶渊当即明白对方的意思,“所以是姬鸿意干的?”
“只是猜测,我不确定。”
“还有。”孟扶渊又问,“我给你传过两封信,却杳无音讯,是因为那时候你已经被陵皓阁的人盯上了,对吗?”
“对。”汴清予正色道,“那时,我要是敢冒险给庄主回一封信,恐怕,今日庄主就要同我一起吃牢饭了。”
孟扶渊又问道:“那你觉得这次投给陵皓阁的匿名信是谁写的?”
“姬鸿意或者……蔚楚歌。”第二次谈及那三个字,汴清予也不再笑了,他眨眨眼,“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你一时间也无法从昭元寺出去,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孟扶渊的视线触及对方的瞬间,却意外发现对方面色寡淡到像是无畏世事,无波无澜,他抿了抿唇,说出自己心底的猜想,“你是不是留有后招?”
汴清予道:“是。”
孟扶渊霎时松一口气。
“在我的计划中,庄主很快就会从昭元寺回到简州,并在竹林小筑见到江文旭,我会让他亲手转交庄主一个锦囊。在锦囊中,我将来日的安排和对策写的清清楚楚,庄主天资聪慧,看过之后必然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过今日庄主既然能与我当面交谈,那我不妨现在就与庄主直说。”
“所以你的后招是……?”
“沈濯。”汴清予凝声道,“沈濯很有可能还活着。”
第148章
孟扶渊闻言霎时瞳孔微缩,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也是,姬鸿意当年都能假死,沈濯为什么不可能还活着?”思及此,他又问,“不过你何出此言?”
汴清予长叹一声,“这事说来话长。”
“当年除魔大战两败俱伤,无一生还,按理说我不该知道与除魔大战相关的许多隐情,可我因为身中连心蛊,能够感知姬鸿意的想法,所以我才能意外得知很多鲜为人知的秘密。”
孟扶渊喃喃道:“原来连心蛊还有这些作用。”他想了想又问:“你是时时刻刻都能感知到姬鸿意的想法吗?”
“不是。连心蛊起作用,只有在姬鸿意性命攸关的时刻。”汴清予沉声道,“否则,我早就通过读心之术预知他的想法,设计把他给杀了。”
见孟扶渊暂时无疑问,汴清予便道:“那我就继续说了,你知道《陵元功法》的前身是什么吗?是魔教的死而复生之术。你知道魔教的死而复生之术的前身是什么吗?是北朔南疆的招魂术。还有你们无为山庄的招魂阵,你知道它的前身是什么吗?也是北朔南疆的招魂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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