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九不言语,惊奇似的看着裴折,看惯了温润圆滑的第一探花,眼前这扎人的小刺猬可爱得紧,逮谁咬谁,让金陵九想起了自己养的海东青,张嘴就得撕下人一块肉来。
鼻子的血止住了,裴折说话带着嗡嗡的鼻音,他哼了声,不想轻易放过金陵九:“这整栋楼里,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九公子的,裴某好奇得很,能被你看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
“裴探花谬赞。”金陵九抿着笑,“实不相瞒,逛了一圈,的确都是庸脂俗粉,不过有个例外,现下叫我瞧上了,觉着比自己差不了几分。”
裴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碰巧官兵带着医师过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林惊空引着金陵九等人离开房间,只留裴折和医师在里面。
医师从药箱里取出棉布,浸了水,帮裴折擦净血迹,又在他鼻子四周按按捏捏,胀痛感冲上头顶,裴折神情恹恹:“老先生,我这鼻子还能保住吗,该不会破相吧?”
“放心放心,只是撞伤了,没有大问题。”医师从药箱里拿出瓶瓶罐罐,挨着看过去,从中挑了一瓶,“公子生得俊俏,怎么也不能叫你破相。”
裴折默默咀嚼着这句话,轻笑:“俊俏?”
医师给他上了药,以为他是怕自己脸上会留下伤,宽慰道:“可不是,淮州城十里八乡,我见过的少年郎里,数你最俊俏。”
话里存了几分安慰,裴折能听出来,还是感激地道了谢。
只是撞得狠了,不用喝药,外涂伤药就好,裴折拿了药,领着医师出门,准备去劫富。
推开门,只有金陵九一人在门外,左屏没有跟在他身边,林惊空带着人在稍远处盘问老鸨,裴折暗自思索,这下子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了,他拍拍医师的胳膊,朝金陵九抬了抬下巴:“医药费。”
金陵九抬眼看他:“嗯?”
这鼻子是被金陵九撞伤的,甭管起因是为了什么,裴折打定主意要讹上这位财大气粗又洁癖的主儿了:“这不你撞的吗,要破相了,裴某人天下第一美男子,指着这张脸吃饭的,可能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了,你叫我怎么活,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金陵九:“……”
最后财大气粗的九公子一脸古怪地付了医药费,裴折心气顺了点,闷声道:“你那小跟班呢,怎么不跟着你,该不会找你瞧上的那位去了吧?”
金陵九思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上的神情更加古怪了:“左屏去给我拿衣服了。”
裴折刚才没注意,金陵九那沾着自己鼻血的外衣已经脱了,露出里面一件银灰色里衣,服帖的勾勒出他的身形:“你回回见了我,都得脱件衣服吗?要不下次直接别穿外袍了。”
金陵九无言以对:“……”
上元夜宴脱了外袍,如今又脱了,如此看来,探花郎属实与他的外袍犯冲。
左屏拿着崭新的外衣回来,领口处绣了流云纹,金陵九穿好的时候,林惊空也问完老鸨过来了,朝裴折微微颔首:“裴大人。”
金陵九十分自觉,带着左屏走远了些,给他们留下谈话的空间。
林惊空将问来的消息告诉裴折:“孙六并不常来添香楼,他那一同做工的伙计是这里的常客,昨日夜里确实来过,老鸨对孙六有印象,他是第一次来这里,有些拘束,还闹出了笑话。”
他二人站在二楼走廊,裴折双手搭在栏杆上,说话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闹出了笑话,什么笑话?”
“孙六胆子小,被热情的姑娘弄得面红耳赤,直接在大堂里摔了个狗啃泥,当晚很多人都看到了。”
裴折语塞,来逛窑子结果被姑娘吓得不轻,这孙六也是个人才:“接待孙六的是哪位姑娘?”
林惊空道:“花名叫翠云,已经着人去叫了。”
等了一会儿,官兵就带着老鸨和翠云姑娘过来了。
裴折看了看比老鸨年轻不了多少的翠云,沉默地看着林惊空,那副表情仿佛在问:你他娘的逗我呢?
林惊空也没来过这样的低等勾栏,愣了愣,冲裴折耸了耸肩:没办法,一分钱一分货。
价格低,质量一般,很公平的买卖,裴折无言以对:“……”
在皮影处耽搁了一段时间,这边又是一段时间,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林惊空收敛了心情,迅速盘问起翠云:“昨夜是不是你与孙六在一起?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你们都做了什么?”
翠云脸上的脂粉很重,遮不住眼尾的细纹,她扬着眉打量林惊空和裴折,舔了舔唇:“官爷,别这么凶啊。”
她说着就朝林惊空扑去,浑身仿佛没有一根骨头,随着动作间带起一阵劣质香粉气,手腕上玉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惊空脸一黑,旁边的官兵连忙上前,将翠云拦住:“站好,问你什么说什么,再敢动手动脚,就去牢里待着。”
翠云懒懒一笑,勉强站住:“行吧,官爷您问。”
这等泼辣的性情,孙六第一次来添香楼,被吓到也不冤。
裴折默默离翠云远了些,他的鼻子已经负伤了,可不想再被人扑。
林惊空黑着脸重复了一下之前的问题,翠云抚着指甲点点头:“是我和他在一起,楼里的姐妹们和公子们都看到了,那小子穷不漏搜的,胆子也忒小,我们一直在一起,至于做了什么,还不就是那档子事吗。”
裴折眯了眯眼:“你真的一整晚都和他在一起?”
翠云“嗯”了声:“对,天亮他才离开。”
“说谎!”林惊空叱道。
他起得早,孙六的尸体已经悬挂在他家大堂了,虽然仵作的验尸结果还没出来,具体时间不可知,但从尸体的颜色和僵硬程度来看,孙六断然不可能是天亮后才被杀害的。
两名官兵一左一右扣住翠云的胳膊,林惊空脸上煞气横生:“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你昨晚究竟有没有和他在一起?”
翠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右手握紧了左手腕,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大声呼喊:“官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那一夜皮肉生意,他就是和我在一起,我可没有说谎,您这是要冤打成招!”
“你确定不说实话吗?”林惊空声音很沉,虎目中满是利光,“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们回衙门吧。”
翠云慌了神,扭动身子挣扎:“你们凭什么抓我,他和我在一起睡一觉怎么了,现在官府连别人逛窑子都要管吗?”
裴折冷眼瞧她,轻飘飘道:“孙六死了,昨晚死的,你既然一直和他在一起,自然和这条人命案子脱不了干系,你说我们能不能抓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养宠一览
九公子:养了只海东青,齿利,很凶,像某只小刺猬。
小探花:准备把一只野生的长尾雀鸟拐回家,鸟金贵娇气不好养,正努力中。
第17章
翠云脸上的表情裂开了,她彻底慌了,浑身抖若筛糠:“他,他死了?”
林惊空沉着的眉眼蕴着深重的戾气,一身黑衣相衬,更显得凶狠:“尸体正在衙门,既然你与他是睡了一觉的交情,那就去认认人吧,看看他和昨晚躺在你身边的人是不是一个。”
翠云惊声哭嚎:“大人,大人,我错了,我说谎了,不要抓我,我没有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惊空拧紧了眉:“堵上嘴,带回衙门,好好审问。”
老鸨大气不敢出一声,看着官兵将翠云押走:“官,官爷,孙六死了?”
林惊空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你这添香楼暂时也别做生意了,赶紧处理一下,等下衙门的人会过来。”
此时还不确定孙六是死在添香楼还是他的统领府,悬挂尸体的大堂已经封锁,并没有查出什么痕迹,孙六死在添香楼的可能性很大,这里很可能还留有线索,必须尽早封锁,进行排查。
林惊空带人先离开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无法调动淮州城内的官兵。
裴折看着紧闭的房门,摸了摸鼻子,登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天杀的金陵九,我就是跟你犯冲。”
他边嘟哝着边抬起手,就在要敲到门的时候,那只手骤然停住,直接施力推开了门。
房间里,金陵九安静地坐着,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本书,正专心致志地翻着,左屏站在他身后,低眉顺目,一动不动,跟座活人石像似的。
裴折撇了撇嘴,瞧瞧人家身旁的左屏,再瞧瞧自己家那个闹腾的云无恙,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金陵九从书页中抬起头来,房间里窗户开着,傍晚的昏光与微凉的风一起涌进屋子,将浓郁的脂粉气吹散了些,他微微侧着身,脸上一片宁静。
被脂粉气腻住的氛围换了新的气息,但裴折鼻尖只闻得到草药的味道,他隐隐能看到空中飘浮的胭脂水粉颗粒,这带来一种错觉,仿佛他还处在那种厚重的脂粉香里。
林惊空说的不错,这添香楼名过其实,脂粉气能溺死人了。
裴折捏着折扇,罕见地有点不知所措:“走吗?”
金陵九合拢书,站起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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