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未落,一个身影奇快地闪到照安身后,几乎立刻警觉的照安转身与来人拆招,照安的武功也算是佼佼者,而来人在打斗中却并不吃力。
照安之前并没有觉察到有人跟着,可见此人武功不弱,怕身份暴露不敢缠斗,片刻之间便被来人逼下囚车。
眼看着那人驾驶住囚车即将把凌俨带走,忙使出袖箭射向他,结果射在了马背上。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不择路地狂奔,那人一个不稳,在颠簸中失了缰绳,囚车飞快地向断崖逼近,接着马儿收不住势,一下子冲出了悬崖,囚车跟着坠落。
照安追着到断崖边时,水声涛涛,却是早已失去了囚车的身影,他暗自皱眉,转身却看到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飞速奔来。
阿闷在去东阳峡的路上越想照安越觉得不对劲,在半路上选择折往玉林山,最终只赶上满地的狼藉和崖前微微失神的照安。照安见了他,只是淡淡道:“有个武功不在我之下的人突然出来劫持了凌俨囚车,结果马匹失控了。”便以焰火为信,召所有人撤离,除却这些再没有给他一句解释,阿闷的眉心渐渐皱紧起来。
照安抱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开始寻找凌俨的下落。无奈江流水急,又有一场大雪覆面,掩盖了诸多痕迹,数日以来在断崖下四处搜寻未果。
而摄政王李勤的人接了人犯但是却路遇匪徒,并且押送凌俨之事本就是机密,李勤自己丢了人,吃了一个哑巴亏如何能不震怒,立即加派了人手在玉林一带搜寻。
他担心暴露身份,强行命令阿闷带其余人先行返回兴奈复命,而他不顾凌煜的嘱咐,一个人继续去搜寻凌俨的踪迹。
因为直觉告诉他,凌俨还活着,他阴郁地看着手中的半块碎掉的龙纹佩,这是从那个企图劫走凌俨的人身上掉下来的,而这种东西必不是平常人家有的,起码是皇室。而与奉天玉林接壤的还有大宣南境,他准备去那边打探消息。
收到营救失败、凌俨坠崖生死不明的消息时,凌煜脑中一阵晕眩,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书房中整整两日,滴水未进。第三日从书房中出来时,双眼通红,开门的瞬间让等在外面焦急的瞿禾眼中突然噙满了泪水。
他也只是擦干她的泪,憔悴的面容上已是以往温柔的样子,温声道:“没关系的。”
而越过他的肩,书房内已经一片狼藉,再无完物。
从凌煜离开皇宫那日起,三皇子府的一举一动都在承帝的眼下,当庆明禀他三皇子派出去的人出了手,凌俨重伤坠崖,崖高水深,恐已无活路时,他手中轻敲着茶盏,悠悠看着眼前的雪景,半晌,让庆明执笔拟了一道旨意。
圣旨上提及南台城小将乃是皇七子凌俨,入军历练,骁勇果决,为国而战,然却于南台一战身受重伤,无力回天,终不治身亡,追封镇安王,而三皇子教导有方,可兼军部事。
凌旭和秦相皆是一震,凌俨向来是承帝和凌煜之间的心结,而今却阴差阳错助了凌煜权柄。明明听秦贵妃才说凌煜挨了承帝的罚,现形势却生生逆转,让他们措手不及。
那日朝堂之上皆为这道旨意侧目,凌煜满脸平静,代凌俨跪叩谢恩。
第43章
转眼照安已在大宣碧城逗留月余,他除了要找寻玉佩的来源,更要躲开天心阁的探子,凌煜已经知道营救失败的话,不论他是不是在找凌俨都不会放任他一个人在外面,一定会让他先行回去。
当他真的亲眼看到凌俨还活着时,心中满是喧嚣鼓噪,以至于让他忽略了最心底的那一丝庆幸。凌俨当时受这么严重的伤,可是现在看来已经并无大碍的样子,同行的两人同样衣着华贵,对他以礼相待。
他们三人在街上走走停停,最后夜色降临,时近年关,碧城一年一度的年夜节自然是热闹非凡,巡游开始后所到之处更是人满为患。而照安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一抹暗蓝色的背影,但无奈人实在是有些多,他几次差点跟丢,但显然凌俨也和那两人被人群冲散了,似乎为了躲避过于拥挤的人群,他拐进了一条暗巷。
照安眸色一暗,拇指轻轻地摩擦过暗色的剑鞘,旋即朝蓝衣男子的方向跟去。
他走进小巷,握紧手中的剑,想要在这里动手。光线很暗,蓝衫男子背对着他站在墙边。
“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要和大宣皇室扯上关系?”照安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他慢慢地抽出剑,目光坚定,“为了他,你必须死。”
说罢便提剑欺身而至,只见背对着的蓝衫男子转身接招,招式伶俐,一时间照安也未能占到半点便宜。晦暗不明的光线里,照安隐约觉得不对劲,待到眼睛适应了些许暗色,才发现这人根本不是凌俨。
他心中暗道不妙,连忙想抽身离去,却一分神间,被蓝衣人夺了剑反手指向自己的喉间。
面前这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神色里带着一丝特有的倨傲,照安看着这有些熟悉的轮廓,突然想起,这就是当初救走凌俨的人:“是你?”
“是我又如何?”那人挑眉道,“你武功这样好,却能把目标跟错,可见你是有多急于求成,才失了分寸。”
被说中了的照安冷静下来,冷冷地偏过头:“与你无关。要杀便杀。”
那人敛了笑意,正色说道:“我可不会杀你,杀你只带来更多的麻烦。”
照安抬眼看着他,不相信他会放了自己。
那人又继续道:“我不管你与他有多大的恩怨,你只需记住,山崖之上他已经死在了你的剑下,碧城里的人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世上也再不会有那个人的存在。如果你再敢来,那么,下次我绝不留情。”
说罢将剑丢在地上,便要潇洒离去。
刚失了威胁,照安转瞬间拾起佩剑便要刺向那人,却没想到那人早有防备,身手敏捷地躲过一剑,皱眉道:“找死。”顺势一掌击飞了照安,杀意毕现,不再留情。
而正当此时,一个漆黑的身影从暗巷中越出,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露着寒光,准确地在接住中了一掌的照安后,在青石板上足间轻点,纵身越上另一片屋顶,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照安胸口剧痛,脑中一片晕眩,阿闷抱着他疾驰在夜色中,他想问阿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已经让他回去了吗。想说话喉头却吐出一口鲜血,打湿了衣襟。
“你受伤了,不要讲话。”这个时候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阿闷却开口说话了,熟悉的声音让照安一滞,“我带你回去,不能再让你错下去了。”
照安在他的怀中,如同雷击般怔住。
是季青,一直在他身边的阿闷,是季青。
所以殿下……是一直让季青待在自己身边的吗?
自己做的他都知道了吗?
对啊,他是为了杀凌俨而来,而季青知道了。
更甚者,照安心底最旖旎而隐蔽的心事被人窥视到,那些曾经对着不会说话之人倾吐的,那些眷恋的,以及心底最为肮脏与心狠的部分,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日子,他以为他的殿下永远都不会了解到的另一面。
而这些,季青都知道。
季青会告诉殿下吗?殿下会厌弃自己吗?
现在他被戳破了所有的伪装,脑中浑浑噩噩,却不知道该如何去为自己的辩解。
季青马不停蹄地带着照安回了兴奈城,一到便直接将人放到了小院里,让向冰叫人严加看管住。
书房之中,季青的语气平静,从他走到半路察觉照安对营救凌俨情报有所隐瞒讲起,折返时没能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后他选择跟踪照安,再讲到碧城小巷里照安对凌俨拔剑相向,尽管那并不是真的凌俨。
这些事情一点即破,照安本来是可以救下凌俨的,然而从一开始他便是抱着杀心去的。
他直接跪下向凌煜请罪,说自己有负于凌煜的嘱托,那些年没能好好护住照安,让照安终究还是迷离在了杀戮中。
凌煜静默着听他说完,摇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瞿禾……还等着你,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季青跟在凌煜身边这么多年,深知他的脾性,再深的痛楚凌煜也从来不对他们说半分,从不苛责,也不埋怨。
只是连凌煜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习惯着一个人默默思量决定,习惯着温柔的眉眼掩盖一切真实,习惯着独自承受所有的不可言说。他给了自己一个孤城,想默默地安排好所有人,却忘了人心牵绊,忽略了不经意间倦意滋长,无尽蔓延。
这样下去,没有人能撑得住。
季青定定说道:“殿下,你对我与瞿禾都从来考虑,那殿下自己呢?又或者照安呢?殿下曾劝我说没有回应的感情终究是惶惶不安的,因为不安所以才会妄动,瞿禾如此,照安又何尝不是……他看起来傲气,其实心中的自卑和不安从来都不曾少过,他的一切都系在殿下的身上,做这么多想要的只是殿下的一分肯定。我知道这些年殿下一个人筹谋朝堂,重重顾虑之下默默承受着很多,我和向冰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照安是不一样的,也许殿下应该试着多信任他一些,很多事情,他心性坚韧,未必不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