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杯盏尽欢,承帝也抬眼夸了句是个懂事的。
宗室子弟多是明白这些年凌煜和承帝在闹矛盾的,现今这一番话下来,看着大家都跟没事人一般,也明白这是要把事情翻篇,倒也不说什么,只是轮番着为承帝贺寿。
只有凌飞在嬷嬷怀里抱不住了,哇哇地大哭起来,凌咏忙让嬷嬷过去,自己在边上逗弄了一下,看起来十分熟练,很快小孩子就止住了哭声。
承帝倒是不觉得厌烦,只是笑道:“看来你当爹还是个尽职的。”
凌咏起身向承帝道:“万事自当尽职,父皇今日生辰,儿臣自然也要做个尽职的儿子。”
“哦?”承帝今日高兴,多喝些酒,饶有兴致道:“倒是说说看?”
凌咏轻拍两下,大殿下方歌舞退下,丝竹声再起,十数名面容姣好的少女从大殿外身着彩衣似是步云巅而来,婀娜袅袅,宛如仙境,脚不触地却身姿曼妙,广袖翩翩如云中曼舞。仔细看发现少女们是步伐轻柔地凌空走在丝弦上,虽是障眼的杂戏戏法,但却是别有新意,看得人都是啧啧称奇。
承帝虽不耽于歌舞,但此情此景下当真是如同天仙下凡,也让他感到畅快,微微笑道:“也还算你有心了。”
凌咏笑道:“府上人的小把戏,父皇喜欢就好。”
秦贵妃闻言道:“府上?是那位侧妃徐氏吗?听闻她才艺兼备,精通歌舞。”
凌咏笑笑算是默认。
承帝也笑道:“徐氏也有心。赏。”
闻言大皇子妃轻轻皱了下眉,她本是高门嫡女,可是出嫁后丈夫几番冷落,现如今又被一个歌姬出生的贱婢越了过去生下皇长孙,她不忿却为此多遭斥责,自诩文采卓然,却抵不过那个贱婢编支歌舞受到承帝赞赏,想来皇室也是金玉其外罢了。
当时为着承帝封禁自己孩子在冷宫中这件冷血之事,三皇子风骨卓然,拒不上朝,而现下看着这眼前满堂的其乐融融父慈子孝,想来为着权势却是连清淡雅出尘的凌煜皇子也不能免俗,她觉得有些虚伪而可笑。
她举杯饮尽杯中酒,放下酒盏,问道:“三弟府中的凌俨殿下今日怎么没来?不为父皇庆生吗?”
此话一出,承帝的笑意悬在脸上,满堂皆静,只余下殿中依旧丝竹悦耳,舞姿曼妙。
秦贵妃先是一愣,继而在心中冷笑道果然凌咏娶的这个蠢货真是他们最大的助力,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个皇子同时被按在了刀刃上,她也很想看看这张窗户纸轻轻捅破,这父慈子孝的戏码还怎么演。
承帝果然脸色变得很难看,凌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皇子妃,又气又急,小声呵斥道:“你发什么疯!”
但是更多的人却是看向了凌煜。
凌煜站起身从自己的座位离开,神色自若向前走去,似是要行礼一般,但突然间殿中弦转急促,如裂帛割裂的声音,而一枚袖箭不知从何处发,擦过凌煜的耳边直直地射在了承帝肩膀上方的位置上,凌煜察觉异样,眉心紧皱。承帝面色一沉,却没有慌乱,死死地盯着凌煜的身后。
在还没有人反应过来时,须臾间第二枚袖箭紧随其后直射承帝面门,而凌煜来不及思考一步上前挡在承帝身前,那枚袖箭从背后直直地插进了凌煜的右肩,然后凌煜就直直地倒在承帝的案前。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喊道:“有刺客!护驾!”
侍卫们反应迅速,连忙上殿把承帝等人团团护住,而云端中两人抽身而出,从腰间抽出软刃,剑光一闪便直接向堂上杀去,而时机已失,侍卫们已经把承帝等人团团护住,而她们两个人也不过是挣扎罢了。
秦贵妃见状忙也扑过去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承帝根本没有来得及理会她,他看着满身是血的凌煜,沉声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待到殿中两人奋力反抗被诛杀殆尽后,一场阖宫夜宴已是鲜血淋淋,没能留下活口承帝脸色愈发难看。
凌煜失血过多已经昏了过去,把他送到内殿止血后,承帝看着面色惨白的凌咏和大皇子妃,怒道:“将大皇子全府禁于府中,涉事所有舞女乐师通通杀无赦。”
一时间众人皆惊,承帝鲜少有如此暴虐的时候,可是秦贵妃却是习惯了般,她的心思流转极快,明白大皇子这次怕是有得受。
而她最大的担忧是凌煜,是整个秦家绕不过去的坎,本想着提及凌俨会让凌煜有些波折,但没想到他竟以命挡箭,就算凌煜千般辩解自己不再怨怼承帝也不如身受这一箭来得直接。经此一事,凌煜必然重得圣心。看着在身边同样护着承帝的凌旭,秦贵妃皱紧了眉头,不由地恨到连天都在帮凌煜。
第29章
果然,凌煜回府养伤,承帝赐下大量赏赐,连带着府中养育着的七皇子凌俨一并照拂,其意不言而喻。
而离兴奈城数千里外的西川城,照安正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在过招,他的招式凌厉,很快对方就招架不住,被他踢出练武场,不顾那个少年身上的伤,他自顾自地跳下练武场,道:“一天禁闭,比上次一点进步都没有,废物。”
黄启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倒是觉得颇为满意。
此时分堂钟声响起——四声,这代表着他们折了两位优秀的暗杀者,在场的训练者纷纷静默地向着钟声传来的地方望去,但是这也是提醒着他们暗杀者不比其他,唯有提升自我才能在任务中活下去。
照安回头也看到了黄启,随即皱起了眉,从岑岐山过到西川城的天心阁分堂后,便不再是一个人过家家的训练,很快就进入了真正暗杀者的行列,而没有任务的时候便在分堂训练新人。黄启来得不多,但每次来照安都觉得厌恶,从他到这里开始,黄启便会每月给他一颗药丸,他曾经试过偷偷不吃,但会有万重噬心之痛,他便知道天心阁也是信不过他的,他心中嘲笑他们的多此一举,对他来说,天心阁效力于凌煜,不论发生什么,他都是不会背叛凌煜的。
照安往住处边的山泉走去,鞠起一捧水洗了洗微微有些出汗的脸,而黄启跟了过来,似笑非笑:“和我打一场?我告诉你个和兴奈有关的情报?”
在照安心中黄启是有病的,他喜欢把别人的骄傲碾碎在地上,比如现在,黄启明知道自己是打不过他的,但是就是在这种自己才教训了别人的时候,黄启最喜欢找自己打架,然后把自己贬损得一文不值。
但现下照安的眼眸微暗,不言语提剑上前,虽然几乎没有胜算,但是照安确实是想杀了他的。
黄启咧嘴一笑,他喜欢带着杀意的战斗。
没有悬念的,照安一如既往被打倒在地,但是黄启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用言语羞辱于他,而是向倒在地上的照安伸出了手。
照安自是半分也不会领他的情,自己从地上起来,活动了下被打到的关节,还好没有受伤:“说吧。”其实照安在这里俨然是半个负责人,只是有些情报没有黄启允许,还是没有人会告诉他。
黄启也不在意地收回手:“首先得恭喜你,大皇子失势,三皇子现在重新得到承帝圣心,元和朝堂目前没有再敢轻视于他。”
这对于照安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浅淡的笑意,殿下从来不是无为之人,所有的事情没有做不做得到,只有想做和不想做。
“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吗?”从某种角度来说,黄启是不明白照安为什么会高兴的,自己深处黑暗,手握血腥,受伤了不会有半分惧色,变强了也不见有半分喜色,而如今却为别人的风光高兴。照安有韧性,有能力,可是黄启满意他又不满意他,总想着折辱于他,因为照安太过纯粹,他的所有,是非也罢,善恶也好,都是为了一个人,这在黄启看来是很愚蠢的一件事情。
照安警觉起来,黄启是不会这么好心告诉自己好消息的。
黄启嘿嘿一笑道: “承帝寿宴遇刺,三皇子以身挡箭,伤势垂危。”
照安一瞬忘记了呼吸,不可置信地看着黄启:“你说什么!”
看到他着急的神色,黄启又慢吞吞道:“不过皇宫的太医不全然是废物的,也不过是中了一箭,现下已经在皇子府安心养伤了。”
照安的心闻言揪紧的心又放下,但是掩不住的担忧弥漫开来,不行,他必须亲眼确认,他定定说道:“我要回兴奈城一趟。”
“你觉得此刻你打得过我了吗?”黄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照安眼中充满坚定,眼见着竟是真的又要与他斗上一回。
黄启皱眉,却是松了口:“也罢,你去吧,但是你要记住再过几日便是你服药的时候,如果你不回来,后果会非常严重。”
照安没想到他会就这样放自己去兴奈,但他也知道轻重:“我答应过的事情,不会食言。”
转身离去时,背后传来一声叹息:“你说若有一日你死在了任务里,他荣登大位尊荣无限之时,还会不会记得你呢?”
照安闻言僵直了身子,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