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娘的痛……
可过了半刻,还未等曲风风回头,陆颜真便镇定自如的直起身来,苍白的脸上生硬的挤出一个笑容来。
“等等我,风风。”
说着,他便飞快地跑了过去,一把搂住曲风风的脖子,小曲对陆颜真这般无脑行径无言,于是乎又一个白眼诞生。
可陆颜真哪里管的了这些,他自顾自笑着搭话,全然忘却了方才痛的要死的模样。
可当曲风风推开他,说着要去外头买点东西时,陆颜真又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差点踉跄着倒在屋内。
此刻依旧瘫死在床板上的谢不怜吓了一跳,虚弱开口:“兄台这是……”
老陆扒在地上,像个蛆一般蠕动着:“近来窑子逛的多了,身子越发的虚。”
他咽了口口水,又笑道:“不过,不碍事。”
本是简单的对话,可谢不怜忽然就沉了脸色,道:“兄台上回说,是从卫国救回的我,那么你是不是卫国子民?”
这语气虽说平淡,可陆颜真从中瞧出了生机,他顾不上后背疼痛,赶忙爬起来钻进谢不怜的被窝,抓着他的手,道:“没错没错,谢不怜,青布长衫谢不怜,你是记起我了吗?”
瞧着陆颜真这副苍白却带光的模样,谢不怜脑子一哆嗦,瞬间有了印象。
“你是那个……白瓷狐狸面具的小陆公子?”
谢不怜疑惑道。
听这话,老陆热泪盈眶:“你总算认出我来了,谢不怜,我是本着一同逛窑子的份上才救你的,你可切莫要再寻思。”
谢不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给个答复:“嗯。”
“不过,”谢不怜又开口:“半年前你失踪了,你去了哪里?”
没有那么一刻,是比这会更尴尬的。
老陆挠了挠头,轻笑道:“窑子逛多了出了毛病,所以我遁入山林修身养性去了,这不,现在好了就出来,可是一看,卫国没了。”
他说的极其哀伤,好像感同身受了一般,唯有谢不怜别过头去,感叹着:“是啊,卫国没了……”
听这话,老陆心觉有瓜可吃,便抓着谢不怜的手,诚恳道:“怎么说也是难兄难弟,你就告诉我,我不在这半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抓手的谢不怜条件反射似的甩手,随后却又苦笑着:“这些事情,你去茶楼听说书的讲,都要比我说的仔细,何苦来问我呢?”
那笑容苦涩得要死,仿佛一杯陈茶掺了药,喝也喝不下去。
卫国的醉生梦死,是全卫国最大的窑子。
那儿打小便招些好看的孩子培养,待到大了就可以赚钱了。
叶兰亭从小就在那儿。
不过那时候他可不出众,模样虽然生的好,可整个醉生梦死,都是生的好的。
虽说他性子也算讨喜,可这样的孩子,好像不乐意干这档子事。
于是老鸨便关上门悉心培养了他。
这么傲气的人,自然是要侍奉大户人家的。
待到叶兰亭长大了,足以侍奉人了,老鸨便使了手段,将他的讯息散发了出去。
假使那些富裕人家能看见,就是一件好事。
大抵便是发出讯息的那日,谢不怜出宫了。
他独自泛着小舟到湖上,醉生梦死的单子飘到他船上,他抬头时,正巧对上那倚着栏杆嗑瓜子的谢不怜。
蓝衣黑发,青丝垂髫。
窑子里多得是这样的人物,可叶兰亭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生的好看的男人。
兴许是发现了谢不怜在瞧他,叶兰亭隔着小半的湖冲他嚷嚷着:“哟,青布长衫的,要不要陪我磕个瓜子?”
瞧瞧,多么有意思!
所以他当然不去。
虽说他微服出行,整个卫国的人只知道卫王谢勋,却不知他字为不怜。
无人知谢不怜。
但不能掉以轻心,卫国这么大,总有人会要他的命。
于是他丢了那张画卷,撑船离去,高台楼阁上磕着瓜子的叶兰亭吐了口瓜子皮,朱唇微启,丢出一句话来。
“死穷酸,摆什么阔!”
好在谢不怜听不见这句话,他要是听见了,卫国距离灭国就更近一步了。
他顺着湖水游荡,飘到茶座上听评书,说书的先生可没上年纪,清清秀秀的,就是瞎了一只眼。
这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况且说书的先生里,这个算俊的。
只是这先生说的不一般,人都爱讲怪事,可他偏偏要说自己写的话本子。
“据闻那将军府里生了个小公子,那模样和小姐儿似的,忒俊。老将军嫌他长得不够男儿气,便找了个僻静院子,将他囚了起来,对外都不吱声有这么个孩子。”
第五十九章 白瓷小狐狸
他诹得有趣,谢不怜便坐下来听了。
“那貌美小公子天资聪慧,不过两岁时,便能识字,也会写点文章。若不是将军夫人因病故去,那小公子怕是一辈子都要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说书先生顿了顿,停下来喝了口茶水,展开扇子微微扇着风:“行了,醉生梦死又要丢花卷了,我就不吹了,待明日,我再来给你们讲。”
他说着便笼起袖子,准备去逛窑子。
底下人似乎是习惯了他这样,也没讲什么,便自己散去了。
可谢不怜留在茶座上,倒了杯茶水后静静想了想方才那顿评书。
可他怎么想也想不到,那小公子究竟会是谁。
“你可真笨,身为一国之君还这么闭塞,若我是你,早就回宫派人把那说书先生抓起来,逼着他说出那小公子是谁。”陆颜真盘着二郎腿,认真道。
谢不怜摆着苦脸:“我也想,我接连听了三天评书,待到他要说出那是哪国的故事时,他居然被杀了。”
陆颜真追问:“莫不是讲的叶兰亭?”
谢不怜道:“起初我也觉得,不过那时候世人只知齐国小叶将军,却不知叶兰亭。况且,据说那评书先生是因为逛了太多的窑子才被家中妻子所杀,和叶兰亭无关。”
陆颜真闻言,嫌弃的啧啧啧。
瞧瞧这人,都这时候了,还为叶兰亭辩解,他呸!
“那你为何会去醉生梦死?”
谢不怜被问久了,越发开始不耐烦:“虽然你救了我,但你话太多,我不想理你。”
老陆吃瓜不成,便随口接话:“行,那你说你要什么?”
谢不怜又仰后倒下,瘫死在床上:“但求一死。”
此情此景,陆颜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光子,再把谢不怜给弄死。
这小伙,咋就不听劝呢?
他懊恼得要死,忽然听见走道上传来的声音。
“例行公事,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官兵!
陆颜真登时就警觉了起来,他料想起自己暴露的事情,又觉得,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完了完了,眼下曲风风不在,他一个微弱修为带着一个伤残求死人员,恐怕不好逃!
他怕得要死,可结果人只是走个过场,就在门边上问候了他一下,随即散去。
草率,委实太草率!
陆颜真是想不到,所谓好战的齐国,内部竟然如此草率,这架势,同他无涯有的一拼!
他在感叹时,谢不怜忽然大喊一声:“杀了我吧,我求一死!”
呵!
刚刚还在欢喜中的老陆瞬间跌落谷底。
他赶紧转身捂住谢不怜的嘴,可官兵已经听见了声,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
万般无奈之下,老陆只能出了个下下策。
“讨厌啊公子,青天白日这样对奴家,还说什么死不死的,是奴家没有伺候好您吗?”
陆颜真捏着嗓子开始演戏。
那兵也是憨,竟在门外笑了笑,随后走开。
待到他走得那一瞬间,陆颜真赶紧抽了刀,抵在谢不怜脖子上。
“要死可以,别带上我。”
谢不怜才不管那一套,方才他给陆颜真讲故事的时候,心底的哀伤又被勾了起来,此刻他心如死灰,但求一死。
阎王爷都劝不回来的那一种。
这等气魄,真真如铁骨一般,令人钦佩。
陆颜真盯着他半晌,最后给了他一拳。
于是求死不成的谢不怜又昏了过去。
完事的陆颜真跳下床板,走到窗子旁推了个口子,静静地望着外头。
繁华的人间,多得是烟火气。
窗下正好对着包子铺,这两日吃的包子都是他家买的。
对街的糕点铺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卖书的摊子,摊主是个脸庞白净的清秀书生,他见了陆颜真,便谄媚道:“公子可要买本?”
陆颜真顾不上惊叹书生的好眼力,只是换了个手撑着下颚,笑道:“都是什么本子?”
书生走到包子铺前,用手掩着嘴,好似很小心的样子:“写得都是神仙的故事,什么无涯岛之类的,公子可有兴趣?”
陆颜真眯了眼睛,笑了笑:“才不要看。”
随后就重重地关上了门。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按照岁月常理,自然会有凡人升天得道,但他们至多知道一些写九重天的话本子,怎么会有人知道无涯岛?
何况街上来往的人那样多,书生只问了他,却对旁人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