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氏愣了半晌,心中百味杂陈。“少爷懂事,姨娘不及万一。”
“云景告辞。”
沈云梳和蓝氏一向没有交情,自不会去掺和这些闲事。第二日仍早早地梳洗打扮:她想着晨起读书许能更有进益,便又提前了半个时辰起身。
“梳儿,我先去找玲瑶了。”
“阿姐与玲瑶愈发亲密,陈小姐和舒小姐就没说什么?”
沈云华淡淡一笑,“陈小姐身藏傲骨,见我疏远怎还会忍气吞声。舒小姐亦然,内里是个要强的;她们俩在一处没准还自在些。”
沈云梳听得稀奇:“阿姐是说,她们二人惺惺相惜?”
沈云华笑而不答。与其说惺惺相惜,倒是针尖对麦芒毫不相让的可能性大些。
第一节 练了一个时辰的礼仪规矩,于先生见她们都累得很便大发善心只讲些迎来送往之道让众人记着笔记。教授棋艺和书法的夫子都饱经世事为人不露锋芒,沈云梳也跟着学得愈发沉静起来。
下了学,姐妹二人携手归家。沈云梳先复习了管家和为人处事之法,又略微忐忑地去舜英院向母亲请教。略出所料的是,程氏对她还算和颜悦色,全然没有前日的不满。
回来听清纱说大少爷去夫人面前给她求了情,不觉更是感概。
“姑娘,该用晚膳了。今个有您喜欢的四喜丸子和荷叶饼。”曹氏看着她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不觉欣慰。
小姐如今出落得和她生母一般清丽过人,却还多一分刚强通透。
沈云梳吃了个六分饱,便去漱口,又吩咐清莲调色说突然起了作画的雅兴。
清莲自是恭谨应下,沈云梳看她调配出的色彩十分妥当心中不由又多了几分怜惜。
可怜绣户侯门女......
“姑娘,早些安歇吧。”
“嗯。”沈云梳又看了一眼那凉亭对坐图。稍显稚嫩的绿衣少女端坐在黛蓝的软垫上,神情恭谨而略带无措。她对面的女子却眉眼若画,姿态端庄而和气;樱唇微启,清风将她胭脂色的裙角吹起。“你家姑娘画技浅薄,描绘不出那绝色的佳人啊。”
清浣是个机灵的,只道:“婢子认不得画中的美人。只知道能得姑娘青睐,定然是仙子一般的人物了。”
次日醒时,天光还未大亮。清荷听了响动轻声询问,沈云梳却只吩咐她去拿了件狐狸皮的披风,径自走到窗前。她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脑后,朦胧的睡眼带了三分水光,颈部湖绿的绸带衬得肌肤愈发雪白。
清荷见了,只想着自家姑娘虽没有明艳动人的姿色,却自有股出尘脱俗的气质。
又见她轻轻推开窗,远望繁华的楼台外橘红的金乌缓缓升起,为庭前的木樨又镀上一层光辉。
“姑娘,深秋风寒。温水已经备好了,让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沈云梳回过神来,略一点头。
“今日就穿那云雁细锦衣,和软银轻罗百合裙;再加上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厚重保暖。”沈云梳思索片刻,又一叠声地吩咐道:“首饰就用那镏金点翠步摇,配几朵丁香的珠花,梳个百花分髾髻。”
竟是将这五六日以来在施先生那儿学来的都用上了。
清纱听着稀奇,面上显出几分喜色。“姑娘难得想好好打扮一回,婢子定然不会出了差错!”
又久久没听见自家姑娘回话,心下正有些忐忑,偷眼一看,沈云梳却已满面红霞。
“女为悦己者容。”曹氏不知何时已来到闺房门前,“姑娘大了,是该好好打扮一番。”
清纱见了曹嬷嬷来了冲沈云梳行了个礼,就慌忙去取自家姑娘方才吩咐的衣裳首饰。曹氏屈膝行礼:“姑娘好。”
沈云梳忙回了礼,脸上仍有些发热。今日她打算吃罢早膳后再去一趟初墨阁:原是听清荷汇报说书阁中闲坐着的老者却是当朝有名的大儒钱朝先。
钱老已过古稀之年,告老辞官后却没返乡,而是在京中开了家书阁。照他的话说,少年时入京赶考,至今已五十余年;故乡只余几座孤坟,不如留在京中指点晚生后辈,也算为朝廷尽下最后一分心意。他历经三朝,连当今天子都要敬重三分。沈云梳心惊没有早些得到这个消息,又仔细回想上次礼仪有无出了差错。
然而她今日的装扮却不是为了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支线:泥萌看好云华和玲瑶这对cp吗?但不管百合与否,阿姐肯定会嫁人......
多谢评论!
我知道内容提要越来越不工整了qaq请见谅
注(1):前文说东陵的女先生多为自梳,其实这个朝代还没有这种选择,为私设。
注(2):蓝氏称呼其子“景儿”是有些不合规矩的,叫“景哥儿”勉强合礼。沈云景自称“儿”同理,但他年纪还小,一时疏忽算不算大错就看各人了。
注(3):曹氏用“她生母”代称岳氏,是因为不忍再想她姨娘的身份。
第13章 第十三章 郊外踏秋
玉琦......绮罗郡主既常去初墨阁,今日是否还能有缘相遇呢?
沈云梳笑自己,明明是在同一个书院听课的女儿家,被她一想搞得像偷偷私会一般。可实在想为昨日荒唐的表现赔个罪,再找法子多说几句话;京中蕙质兰心的闺秀何其多,谁知郡主不是一时兴起才找上她呢?这么想着,倒觉出几分凄凉来了。
“姑娘明年就十三了,是到该考虑亲事的年纪了。”曹氏观察着她的表情。
“奶娘想什么呢?”沈云梳哭笑不得,“我只是想着得了出府的令牌,便不能赘了沈家儿女的名声。平日进学打扮的素净些也好,出府却要有些官宦人家的贵气。”
心中却有些发沉。
自己的确该到相看亲事的时候了。虽然母亲答应自己名次好便不用作妾,也不至于故意选一个家风不正的人家;但还是下意识地抗拒。有多少宅门能像自家一般和睦呢?表面上做太太比姑娘们自由些,实际上瞻前顾后不知要耗去多少心神。
唉!她倒真想学先生盘起青丝做个自梳女。然而沈家虽不是世家大族传承几代后也当得起书香门第之称,她怎能让慈爱开明的父亲失了颜面?
曹氏半信半疑,却没有多问。姑娘待自己亲近,却仍要守着本分。
沈云梳唤来清荷清莲,戴上帷帽。其实大悦朝民风开放,女子抛头露面算不上有伤风化;可沈云梳想着皇家的规矩都很严,郡主也许乐意见到她如此?
她猜对了,然而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顾玉琦占了三楼窗角的位置,正坐在质朴的木桌前翻阅着诗集。朝阳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肩上,暖暖的十分舒服。
无意中往街边一瞟,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云梳今日的妆扮正恰似深秋红叶中的一抹翠色,清贵无比。只可惜清透明亮的双眼被帷帽遮了,只浅露出小巧圆润的下巴;脑后垂下的燕尾轻轻摇摆,挠的人心有些些痒。
她微微一笑,偏头对宜缎说:“这三楼有些热,我们下去吧。”
宜缎不解问道:“郡主,如今已近阳月,怎会热呢?”
话音未落,却见宜锦瞪了她一眼,转头向顾玉琦赔罪。“郡主,宜缎不懂事......”
“无妨,我身边总是要有个活泼些的侍女的。”说罢命她收拾了桌上的茶点,让宜缎抱了书缓步走下楼。
“云梳,别来无恙。”
“臣女参见郡主。”
顾玉琦温雅地点了头,“你是来寻书?”
“正是。您可否推荐几本名家注解?”
“自然。”顾玉琦一笑仿佛百花盛开,让沈云梳不禁微微心勃。说罢便将初墨阁的布局大概讲解一遍,又推荐了几本大儒写的讲义领她去找。
“这本蓝皮的是钱老所著。你读后不妨去和他讨论一二。”
“多谢玉琦指点。”
顾玉琦又道:“‘玉琦’喊着有些不顺口。家里人都唤我‘琦儿’,你也这么叫我吧。”
“臣女斗胆,”沈云梳略微忐忑,“可否唤您阿罗?”
“自然。”顾玉琦眉梢挑了挑,“不过一个称呼罢了。”
沈云梳见她不问缘由心中暗喜。作为唯一一个叫她“阿罗”的人,郡主该会记住自己吧?
“阿梳不好听,阿云太俗气。”顾玉琦眉梢一挑,“不如叫你‘小梳子’如何?”
说完了,却没见沈云梳回话。看到她面上犹豫不决的样子,顾玉琦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我说着玩的,难道还真能给你个寺人般的名字不成?”
沈云梳红了脸,“郡主叫我云梳便好,还没人这么称呼过我呢。”
“小梳子”的称呼虽有些荒谬,细听起来却觉得可爱。许是因为是她提出的吧?玉琦......不,阿罗。她一无所长,只求阿罗不会觉得自己无趣。
沈云梳觉得,遇见顾玉琦之后自己越发地多愁善感,竟把十二年来的沉着都丢光了。
“云梳,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吗?”
沈云梳眼睛转了转。她本想就在这初墨阁中消磨一上午,可阿罗似乎是想出去逛逛的模样。今日正值艳阳天,与好友出城郊游是个吸引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