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灵嘛!”许琛暮一笑,“你可是作家,比我更有灵才对。”
“傻子。”
“我——”许琛暮憋了半句话,可是陆琼的神情也不像是生气,于是讨似的蹭她,“你说些我失忆以前的事情吧!”
“你失忆以前——”陆琼沉思了很久,“你失忆以前是个负心汉。”
一句话把许琛暮噎住了,想了想:“那不要说了万一有心理暗示呢,我是发誓了要记住你的名字的……”
能记得才怪哦。陆琼抿起唇来笑,不以为意,却也不生气,她回过头去看看许琛暮,眼睛亮亮的嘴巴扁扁的,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蓄意卖萌,谁曾想那厮也毫不自知,蹭过来蹭过去的,陆琼给她捋了捋额前的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去,许琛暮有些伤感地望着她,眼底都是这种浮萍一样的伤感。
“怎么了?”她动作很小心。
“你失忆一下就应该知道我怎么了,我不记得你了,可是我很喜欢你,好像很愧对你的样子,又怎么都做不了。什么也记不起来,我只能记起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前男友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报道啊,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啊。”
许琛暮叹了一口气,感觉陆琼的目光灼灼地往自己这儿投射,“要不你还是告诉我吧,我如果是个渣的话,那就是个渣了,没办法的事情,我一定得改了面对未来是不是?”
眸子抬起来,灼烫的眼神,陆琼觉得像是在这棵大树下她们订立了什么盟约一样,命定的契约,然后不得不遵守,红线渐渐显示出来,她和这个满心都是新闻热点的姑娘剪不断理还乱,最终还是要归到许琛暮的眼睛里,她的眼睛里满是熠熠生辉的星河。
被这种神圣的仪式感,还有蓦地压过来的使命感动到了,陆琼的右手无意识地掠许琛暮的碎发,终于下定决心一样,靠过去,寻到了她的唇,灼烫的永恒的带着热量和眼泪的唇齿交缠,许琛暮愣了愣,尝试着闭上眼睛去回应她。
“明天你回来吗?”有什么人低声问道。
她陡然一惊。
“明天你回来吗?”她不知道这是谁说的,像灵魂深处的呼唤一样,朦胧悠远,只有她自己听得见,一遍遍越发远了,响在空荡荡的脑壳里,埋在没有光的深处。
手背被陆琼的眼泪打湿了,她慌了慌,陆琼将额压在她肩上,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办法按时间叙述了……我记得什么,就说什么……”
她重重地点头,分明不记得了,这个吻似乎又重新唤起了什么记忆来,翻腾得太深了她连那黑暗的边缘也摸不到。
唯一摸得到的是陆琼那远比看上去还要纤细的身体,触碰上去手指还未来得及有感觉,心上一道一道钝重的疼痛,陆琼不该是这样瘦的,她记得陆琼不是这样瘦的,尽管没有见过,可是下意识的,就有了这样的信息,她收紧了手臂,茫然地听耳边轻柔的叙述,似乎还是在哭,这眼泪太重了砸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发誓自己一定要记起来从前的事情,然后去工作,去上班,为家里努力着,要照顾好陆琼,不能再忘记她了,永远记得她的名字,欢欢喜喜过一辈子。
“我第一次见你,是九年前,你才成年,我二十一岁。”
“哦你比我大三岁啊,女大三抱金砖,怪不得我是受啊。”许琛暮憋不住打断了,自己嘴上痒痒就开始犯贫。
“噗——”陆琼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坦然起来,许琛暮的眼神很笃定,认定了她自己是个受,她们之间谈不上攻受,许琛暮钻牛角尖,然后那什么抱金砖的话,她以前也说过,原本也只是一句玩笑而已。
“哎说真的,我是不是真的是受啊!你看我好不容易才分析出来的,真的。”许琛暮举了两个手指头发誓。
“是,真聪明,猜对了。”陆琼心情大好,“还要我继续讲吗?”
“讲讲讲,我不打断了,我真不打断了。”许琛暮重复了一遍。
“你看起来像个智障——”陆琼微笑起来,“那天是你成年当天。也就是十八岁生日。”
“我十八岁生日奠定了我是个智障的基础。”许琛暮抽出笔来在日记本上写了,嘴里念念有词,陆琼微笑着看她,她扁了扁嘴:“智障应该不是什么好的词汇吧!”
“傻子的意思。”陆琼认真地解释。
可许琛暮一下子想起来陆琼刚才那满怀怨怼的怨妇气息的“傻子”以为是打情骂俏的体现,感觉醍醐灌顶一样,恍然大悟,低头备注了一下:“智障,同义词,傻子。”
她是真不记得这些东西了么?陆琼十分怀疑,可是许琛暮做笔记就跟听课似的认真,她半晌没开腔,许琛暮终于又破功了:“哎呀智障就智障了,你说智障就智障,快说快说。”
第17章 星期日:至此从往
这立场太轻浮了,陆琼改了主意,决定不说了,微微抿起唇来笑笑,指了指她的日记:“你这里写,陆琼决定不说了。”
“啊为什么啊!”许琛暮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一样,陆琼摆摆手:“我等你自己想起来。”
“哦……”这真是个美好的盼望,许琛暮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悲观的心情,她记起来那要等多久,记忆经历了那么长时间攒下来,一朝一夕就要忆起,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她拍拍脑袋低头遵照陆琼的指示规规矩矩写了,下面补了一句“她要我自己想起来这些事情,因此我得为自己也没办法控制的事情去付出极大的努力。”
陆琼没有看她这些话,微微低着头不知沉思什么,许琛暮觉得这场景熟悉,她们似乎总是静默着,寂静在默契的氛围里,也不去看对方只知道存在着,不会显得尴尬,不会显得寂寞,她们各自坐着各自的事情,沉思各自的忧虑或者其他的工作,像是划过一道流光一样,这个场景就在脑海中定格下来,只是大家都面目模糊跟没脸一样。
“我们这样是很久了吗?”她突然问道。
“什么?”
“这种安静的状态。”
“我……是很安静的人,并不擅长去活跃气氛什么的,”于是陆琼站了起来,“我一直是这样,你是不喜欢么?”
“不不不!我很少看见你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来,就是那种,嗯,怎么说,感觉你很不开心的样子。”许琛暮把笔记本端起来,“我想记一些很高兴的事情。”
“很高兴的事情。”陆琼咀嚼这句话,叹了口气,“我没有很高兴的事情。”
“成就感呢,比如遇见了貌美如花机灵俊俏的我。”许琛暮挺胸抬头。
“……”陆琼微微抿起唇来,笑了笑,示意自己愉快。
这个笑容很恬淡,也不像是会高兴的笑,许琛暮蔫儿了下去:“那你写完一本书不会有成就感吗?或者你读者为你写了个见解独到的书评,你都不会感到高兴吗?”
“一本书——刚写完会有一种轻松感,就是终于不用写了的那种感觉,而至于读者——”陆琼罕见地脸红了一下,“我很久没有在网络上更新什么东西了……读者发表书评什么的偶尔会私信我,但是我已经忘记了那本书写起来是什么心境,也就没什么感觉。”
“啊,你每天都在敲些什么,为什么没有更新啊!”许琛暮又抓住了奇怪的重点。
“因为我转向了实体书很久了,网络上在慢慢淡化,读者也都习惯了,但是我会找借口让她们自我安慰一下。”
“比如呢?”
“借口?那就很多了,比如我生病了,或者我朋友要生孩子了,或者我老家有亲戚结婚了。”说着陆琼不自觉地莞尔一笑,“她们明知道我在找借口,但是就是真怕我有急事,都还傻乎乎地信了,很对不起她们,然而我已经不习惯在网络上发表文章的节奏和数量了。”
“《至此从往》没有在网络上发表过吗?”许琛暮突然谈到了这件事情,她对陆琼的书没有印象,尽管当下写书的都快要比看书的都多了,陆琼著作颇丰这种事情也没什么让人兴奋的,她对陆琼的书只有那一本,奇怪的书名,接着是摆在床头柜的印象,她好奇起来,没想到陆琼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了一些,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发表过,后来删了。晚上想吃什么?”陆琼把话题岔开了,许琛暮也就傻傻地想着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吃又好吃的,没什么印象但是想到吃这种东西自己就忍不住跟着她走了,忽视了陆琼眼底一闪而过的伤感,陆琼时时刻刻都是伤感的,文艺青年就是容易这样。
绞尽脑汁地思考菜名,陆琼带着她回家去,也没管她艰难吐出了什么菜名,吃了疙瘩汤配着几道小菜,许琛暮好像布娃娃一样乖乖点着头,却意识到陆琼变得不对劲了。
自从她提起那本书之后陆琼整个人气压就不大对头了,可是她没有问什么,陆琼吻了她,不会抛弃她,她们好像订立了盟约一样一辈子在一起了,所以她想,如果陆琼有难处的话一定会同她讲。
陆琼是不会同她讲的,只会默默咽下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在她失忆之前,在她们确立关系之后,有一天,被许琛暮曝光过的暴打医生的事件里的施暴者的家人找上门来,误以为陆琼是许琛暮,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羞辱她是小贱人,多管闲事儿,陆琼也没有解开这个乌龙,默然地被拎着衣领恐吓了一顿,甩了两个巴掌,就把这件事情埋了下去,从此揭过像是没有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