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再乱说,别怪我不客气了!”杨初宝气得眼睛都泛出泪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点绣花拳脚,玩个火符都玩不明白,你想怎么对我们不客气啊?”公子们指着他哈哈大笑。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打起来了,大部分都是用着手里的火符佩剑,杨初宝寡不敌众,自己的功力确实不如其他人好,情急之下竟掏出一张别人没见过的符,往先前诋毁他母亲的薛公子脸上一扔。
符纸直接化为一滩黑气钻入那公子的眼眶里,消失不见了,薛公子大叫一声跪在地上,捂着眼睛慌张地喊道:“什么鬼东西,我看不见了!救命啊……我看不见了!”
从未见过这种招式,几个孩子都吓坏了,杨初宝也慌了神,身边没有一位学究,好在顾谋和张嗣晨正准备来探查学生情况,看到这副场景后连忙走上前,运功将那名公子眼中的黑气引渡出来,公子被人抬下去歇息,他则望着指尖缠绕的黑色,面色凝重。
“这是谁给你的符,谁教你用的?”顾谋对杨初宝冷冷道。
四周的学生都噤了声,杨初宝吓得面色发白,道:“是、是……我娘给的,说危险之际可以……保命。”
“保命?”顾谋冷哼一声,道:“你娘教你用这种邪门歪道保命,你可知这诡道术法修多了便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杨初宝低着头一语不发。
“就算如此,刚才又有何人敢要你的命?何至于用这种东西对付你的同袍,你可知道本尊再晚来一刻钟,薛公子的眼睛神仙也难救!”顾谋语气暴怒,大声呵斥道。
许是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又或是被自己常年携带的符纸威力惊到,他抖了一下,恐惧地抬眼看他,浑身被冷汗浸湿。
张嗣晨也一改往日温和,严肃道:“这厄怨符最是难缠,薛小公子遭你一击,就算将符纸及时拔干净了,也至少五日无法视物。”
“我再问你,这诡道你修炼多久了,到了第几层?”
“…………”杨初宝哆嗦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说!我天府山不收歪门邪道的弟子,你若不说,今日便叫司天阁的人将你领回去!”
顾谋严厉地吼了一声,他是真的被气到了,一群毛孩子没轻没重,差点酿成大错,更气的是居然有世家明知诡道之可怕,仍然放任弟子修炼其道。
杨初宝扑通一声跪下,眼睛通红,冷汗直冒,支支吾吾地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那个符是……我……”
“你若说不出,便先去泼墨堂领戒尺三十下。”顾谋气在头上,不耐地听着他支支吾吾,转头对张嗣晨道:“将他带下去领罚,让所有人都看着,修习诡道术法的后果是什么!”
“尊主,他……是司天阁的人,这样会不会……”张嗣晨觉得有些不妥,外族学生几乎不会被罚戒尺,何况还是司天阁送来的人。
“司天阁又如何,司天阁就可以修炼诡道术法了?!给我带下去!”顾谋狠狠一挥袖子,脸色冰冷至极。
“谁说司天阁的人,可任人处罚——”
远处遥遥传来一句清脆的声音,众人蓦地回头一看,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穿的是玉氏的家族袍。
少年身形高挑,束着英气十足的高马尾,一身淡黄家袍,袍子上的纹理间掺着细密的金线,银丝暗纹在阳光下波光流动,好一副华贵大气的模样,气韵风度浑然天成。
那少年与他们远远相望,才慢慢走过来,一步踏一片落叶,窸窸窣窣地直踩进人心里,少年一双凤目明亮至极,笑得风清月朗,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晚辈玉书白,见过尊主,明庭长老。”
第52章 脱胎换骨
这一刻,耳边的窃窃私语声、风声、水波声、鸟鸣声,林叶瑟瑟,都归于平静,万物沉寂。
顾谋觉得,这一刻就算让他死了都愿意。
玉书白人如其名,长身玉立,面庞精致白皙,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他不卑不亢地行礼,道:“晚辈抵达天府之阁用了不少时辰,还未来得及向尊主与长老行拜师礼。”
“……”
张嗣晨也愣住了,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对方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
“玉、玉少宗……你刚来时说的是什么话,还不向尊主请罪?”一旁的学生里有认识他的,大着胆子开口提醒,还以为尊主长老一言不发,是被他那一鸣惊人给气着了。
“晚辈刚刚出言不逊,自会向尊主长老请罪,但那句话本身并无错误。”
玉书白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态度却十分恭敬,可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请罪,而是伸手去扶地上的杨初宝:“起来,玉氏不跪外族,外族也没有资格伤其体肤。”
众人倒吸一口气,却没有等来意料中的雷霆大怒。
顾谋定定地看着他,一动不动,没有说话。
玉书白将杨初宝扶起,拍干净他衣服上的草屑,整理好他蹭乱的头发,再将他拉到身侧,向顾谋二人道:
“尊主,长老,这件事请容许晚辈来替他说。方才那道符纸确是厄怨符,因初宝的灵根难以修习剑道,但司天阁是以剑道为主,所以他还是坚持修习,只是在外御敌便有些力不从心,于是表姑便去神水宫给他求了一些好用的符纸防身,这些符纸并不需要修炼诡道,普通人皆可使用,所以初宝并未修炼诡道,何谈第几层。”
“初宝从小生活在府内,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多生人,大家起了误会,初宝未曾受到众人围攻,情急之下才伤了人,若那位公子之后有任何问题,我们司天阁定会负责到底。”
玉书白认真地说完,顿了顿,再行一礼:“晚辈替初宝向尊主与长老请罪,先前失言之处,实有苦衷,还望尊主与长老莫怪。”
眼前的少年神采奕奕,分明是道歉赔罪,眉宇间却尽是英气蓬勃,仿佛有他在的地方都明亮了起来,明明是熟悉的脸孔,却似乎完全不一样,这难道就是……他原本的模样吗?
莺飞草长,碧湖连天,七月暖阳都不及他半分耀眼,水波流转,倒映在他灵动的眸子中,像盛满了星光的春水,墨发如瀑,轻风掠过发梢,仿佛都能带走一丝香气。
少年光彩,朝气蓬勃,脸颊的酒窝似阳光般灿烂温暖,言笑晏晏,眼角眉梢都是他从未见过的生动,这才称得上真正的世间绝伦。
原来他本该是这般模样……顾谋这一刻什么都没想,只想到了这句。
原来那么温润匀停的叶寻良,也不过是被蒙在尘埃里的残次品,而真正在“阳光”下长大的他,原来就该是这般风光恣意,如同脱胎换骨,教人只看一眼,就挪不开目光……
越是仔细瞧,便越是觉得从前的叶寻良像是一个死物,越是这样想,顾谋的五脏六腑就像被放在火盘上灼烧。
“尊主,长老……?”
见他们沉默许久,久到有些不正常了,玉书白才试探地叫了他们一声。
顾谋一言不发,一双黑眸紧紧地看着他,若玉书白再仔细看看眼前的男人,便会发现他眼底盛满了理不清的缱绻、道不尽的话语,仿佛舍不得挪开半刻,可玉书白登时觉得不自在,脸上有些绷不住了。
为何天府之阁的尊主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好似他们认识了许久似的?
旁边的长老也是,他长得难道很……奇怪么?
顾谋才怅然若失地收回眼神,此刻的他只能勉强压抑想冲上去狠狠抱住他的欲望,指骨发白,用喑哑的嗓音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玉……书白?”
“……是。”
这位传说中的陈仙君……反应有些慢啊。
顾谋盯着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居然点点头转身走了,脚步很慢很稳,却恍惚间让人觉得有些蹒跚。
“……?”众学生一头雾水。
“……”玉书白也不明其意。
张嗣晨看着顾谋远去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回头轻声对他们说:“既如此,此次念在你们是初犯,杨初宝也没有修习诡道,便不罚你们,若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是是,多谢明庭长老!”闹事众人见逃脱了罪责,连忙道谢。
说完,张嗣晨也转身离去,徒留一群公子小姐面面相觑,虽说此事也算了了,但有些地方确实不符合二位长辈的作风。
几句无关紧要的告诫,连剩下的厄怨符都没打算处置,就这么走了,甚至有点急匆匆想逃离的意思。
大家只在心中疑惑了一会儿,没有多想,纷纷继续练习了。
“表哥,连累你了。”杨初宝有些愧疚,拉了拉他的袖子,却不见他回答。
抬眼一看,玉书白正眼神复杂地望着尊主和长老离开的方向,半晌才反应过来,扭头温和一笑:“无碍,不是说过了,你若有难我不会袖手旁观。”
“方才,陈仙君的神色似乎不太好,你这样替我出头,不会……得罪陈仙君吧?”
“是吗?”他淡淡地抬眼,接着双手扶上杨初宝的肩膀,正色道:“先不论这个,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司天阁的人,不可随意对人下跪,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