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红尖有关。”孟玉辞喃喃道,将吓得小脸苍白的叶寻良往身后拢了拢,继续问那魂魄:“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敬郎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来害我……求你放过我吧!茶王是红尖!是红尖!”张寅看起来恐惧到了极点,说话语无伦次,半天都没说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敬郎?”张嗣晨皱起眉头,觉得十分不对劲:“你是谁?”
“我是张亭柳……”他答。
“怎么会,张亭柳是他父亲呀!”县令疑惑道,瞬间毛骨悚然。
孟玉辞隐约明白了:“看来张寅死前的幻境,是他父亲经历的一些事情,还有他父亲是怎么被报复的,所以他死的时候才会是这副表情。”
“我错了呀……错了呀!是我的错!敬郎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是红尖,红尖是茶王……”
张寅的魂魄此时已经接近疯狂状态,在空中摇摇晃晃,下一秒就要消失的样子。
“散了吧。”
顾谋将符咒摧毁,若再不放它归位,恐怕要吓出执念了。
“仙师,本官也是刚来淮圻县接替亡父的位置,与此事绝无关系啊!这就是一起仇杀灭门案,求各位仙师一定要替我们铲除邪祟,还百姓一个安宁!”县令被刚才那一出吓了满脑门子汗,颤颤巍巍地对着众人作鞠。
“我们定当全力以赴,请问大人是否了解红尖这种茶叶,还有敬家堂。”张嗣晨扶了他一下,礼貌地说。
县令想了想,说:“红尖……没有喝过,但是敬家堂本官略有了解,只知道上一代的敬家和张家还有些渊源,只是这缘分后来便断了,只因敬家的家主名叫敬琅,当时参加那个什么茶王之争,得罪了祁始国的陛下,全家都被流放了,本来以为敬家全死光了,没想到后来又复起了,不知道打哪儿冒出个敬家小儿子,若不是长得和他爹简直一模一样,街坊邻居也是不可能相信的,他又在县南开了家小茶叶铺子,左右也不出名,与张家没有来往。”
“所以说,当时敬家和张家的家主是认识的,而那位张老板将自己培育的紫尖拿去参加茶王之争,而敬老板只用了普通的碧螺春,所以全家被流放,张家不愿与罪臣共处,才断了联系,对吧?”孟玉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了,县志上也记载了,当时的茶王之争有一点标准就是,必须用自家培育的新茶参赛,这敬老板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
县令一脸惋惜,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面露惊恐:“您说,会不会是那敬家的亡魂找回来了,见不得友人夺得茶王之衔,自己却沦为万人唾弃之徒,于是那老敬家的人便化成鬼魂蓄意报复,残害我表侄一家?听表侄提过,他的父亲张亭柳也是年纪轻轻,得了怪病离世!”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们得去敬家堂,买他二两红尖尝尝。”孟玉辞将扇子啪的一声展开,他倒想尝尝这幻境的厉害之处。
顾谋望着山巅变成橘红色的夕阳,道:“走吧,已经酉时了。”
几人换了一身普通衣裳,踩着昏黄的余晖行至县南处,见到了大门敞开的敬家堂,本来听县令的描述,会觉得敬家堂一定家门落魄,门都烂了一半的那种,没想到这一眼看去并不如此,虽然铺子摆设简单,但十分干净整洁,茶柜的设计也错落雅致。
茶铺应该是开门不久,还没什么人,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拿着书卷半躺在茶柜后面的藤椅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清男人挺直的鼻梁,十分惬意地看书,有人进来了也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挑选。
孟玉辞大手一挥,一锭纹银放在茶柜上。
“老板,我们要最好的红尖。”
第23章 人血养出的茶树
那男人才起身了一些,穿着一件暗绿色的麻布长袍,身形清瘦,他看了那锭银子一眼,淡淡道:“用不了这么多,自己拿。”
说罢拿书指了指最下面的茶格,里面装满了尖端为金红色的茶叶。
几人才看清男人的面容,不算出众,但有一股子书卷气,鼻梁挺直,嘴唇削薄,一头长发随意拢在后面,约莫三十岁,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按照县令的意思,敬家的儿子应当比张寅的年纪更小才对。
“这些茶我们全要了,不过我们几人刚下山便来到此地,还没找到歇脚的地方,若敬老板不嫌弃,可否为我们现场冲泡一壶解个渴?”顾谋询道。
“你们不是本地人?”
敬老板来了兴趣,将书卷一合,道:“不如随我去后院小坐片刻,歇歇脚?”
“那再好不过了。”
顾谋和几人交换了下眼神,便跟随敬老板进了后院,后院种了一排矮矮的茶树,长得跟郁郁葱葱,左边茶树的叶片是红黑色的,右边几棵是紫黑色。
“老板,这桌子后面为何是……床?”叶寻良站在石桌面前,指着几张藤塌问道。
“啊,是这样的,有些客人喝了我的茶便觉得通体放松,总想躺着晒晒太阳或者睡一觉,于是我便在后院摆了几张床。”敬老板一本正经地解释完,随即反手关上了门。
他好像把咱们当傻子……
孟玉辞有些尴尬地看了眼顾谋,后者嘴角抽了抽。
接着“咔哒”一声,落锁。
众人:“…………”
“各位稍等片刻,不要乱跑,院子里有蛇。”
敬老板站在他们面前一脸认真地“恐吓”,然后转身进了茶室。
“…………”
“你说,究竟是太傻,还是太强?”孟玉辞一脸黑线。
“傻吧,比叶寻良傻。”顾谋道。
叶寻良有些委屈:“…………”
“这东西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鬼气,应该是什么物品化作的精怪,灵力低微,只能靠幻术杀人。”
“我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叶寻良突然皱着鼻子吸了吸。
“叶公子的鼻子最灵了,快闻闻是从哪儿散发的。”孟玉辞收了扇子笑道。
叶寻良仔细地闻了闻,最后指了一个方向:“就在……这里,这排茶树!”
“果然,拿我们当肥料呢。”
张嗣晨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一次见到这么头脑简单的精怪,来人问都不细问便不由分说将人锁进后院,做的太明显,他们想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都未免有些牵强。
“而且这几棵由血肉滋养的茶树,里面装着两团怨气,太明显了,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怨气不散,魂魄不入轮回,但是这精怪杀过的其他人都没有留下怨气,为什么只有这两个人的怨气还留在这里。”孟玉辞分析着:“恐怕他们就是知情者,并非死于美好的幻境中。”
顾谋想了想,掏出一只锁灵袋,将这两团怨气各引渡了一丝入袋封好,揣进袖子中:“一会儿可能有用。”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敬老板才端着一套精美的茶具走出来,将茶盘摆在众人面前,动作娴熟地泡茶洗茶,再抬高紫砂小壶,将洗壶的茶汤匀速浇在圆胖的茶宠身上。
茶宠,是指茶人的宠物。其顾名思义就是用茶水滋养的宠物或是饮茶品茗时把玩之物,而这个茶盘上的茶宠是一只陶泥烧制的小猪,只是缺了半只耳朵,用料很普通,烧得也很一般,但是看色泽已经滋养了许多年。
茶人的茶宠多半为紫砂,养这茶宠的人定是极其温柔的人,才会用几十年的时间浇灌这只其貌不扬、还缺了半只耳朵的陶泥茶宠,将它滋养的形态灵动,通体润泽。
敬老板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嘴角都挂着单纯的微笑,目光温柔又专注,最后四个冒着热气与茶香的瓷杯一一摆在他们面前。
“各位公子品尝。”
敬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玉辞和张嗣晨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叶寻良准备抿了一口,手里的杯子被人抢了去。
顾谋拿着他那杯喝过的茶水,全部喝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在叶寻良惊讶的目光中直接倒掉了自己那杯茶,抬头对着敬老板说:“抱歉,飞进了一只虫。”
敬老板一愣,傻兮兮地下意识探头瞅了一眼他的杯子。
直到叶寻良两眼一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顾谋同时坐在一张矮桌前,才明白刚才的意思,原来一杯茶一个幻境,顾谋怕他出事,才和他同入一个幻境内。
“谢谢你,陈仙君。”
叶寻良心里一暖,转头对身旁的人说。
顾谋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本座特别不喜欢你这么叫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幻境使人披露内心,他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顾谋。”
叶寻良叫了他一声。
顾谋觉得心里一直以来堵塞的东西突然通了,对他点了点头:“再叫。”
“顾谋,顾谋,顾谋。”叶寻良笑了,眉目清润,眼睛弯成月牙形。
顾谋摸了摸他的头,放下时却被他抓住了,白嫩细腻的手指抓着他的手,垂在两人之间,不知道为什么,顾谋并不想挣脱这只手。
所谓是遵从本心,即为如此……?
顾谋不知道该以怎样目光看待叶寻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叶寻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