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晚了,半个月来的那小倌儿倒是比女子还贞烈,抵死不从,早就给打出去了。”
女子想了想,又笑道:“这半个月里被卖进来的也就这么一个,楼里还有其他兔子,不过呢,都是自愿进来的,一个个风韵至极,哥哥们呐若是喜欢……”
张嗣润:“兔子,什么兔子?”
“不必了,我们走。”顾谋忍无可忍,转身便出了春满楼。
“哎!”那女子却如湖上轻踩莲花,追了出来,在身后娇声喊道:“两位哥哥若是为了除妖,不妨朝着南边一直走。”
几人回头想多问一句,那女人却转了身朝里面走,淹没在一片歌舞升平中。
“为什么是两位哥哥,我不算哥哥么?”张嗣润郁闷地嘟囔道。
他们一直往南边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果然在人群中瞧见七八个印堂发黑、面有灰败之气的乞丐,同满儿的情况相似,只是并没有那么严重,其中不乏有些断了手脚的,可是他们走的路线却各不相同,只有一两个是朝着南边一直走,三人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分头跟踪,就跟着这两人一路朝南走。
跟着那两个乞丐走了许久,已经到了人烟稀少处,几人才远远看见了一座破败的小庙,神龛之上供奉着一方……金蟾神?
金蟾神的下方,还放着一个嵌满玛瑙珠翠的聚宝盆,色泽金润,流光溢彩。
民间的寺庙除了佛祖菩萨以外,多供奉花神、武神,倒是极少有供奉金蟾一类的,金蟾的寓意其实很好,代表着招财进宝,只是世上的蟾多为妖道,少有修成正果的。
“那尊蟾塑,有很浓的妖气。”顾谋道。
“贸然闯入,恐伤及百姓。”张嗣晨道:“这座破庙里,至少有三十多个凡人。”
破庙中的乞丐们并不是只有几岁的小孩,还有不少看起来十几岁甚至二十几岁的人,他们穿着脏兮兮满是补丁的破布,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在漏风的破庙三两扎堆地聚集在一起取暖,占几条破草席,身上皆有残疾,有些眼睛瞎了,瞳仁泛白暴突,有些手臂断了,有些腿折了,拖在地上慢慢挪着走。
人间炼狱,不过眼前景象。
三人对视一眼,心底发寒,皆喉头酸涩。
过了一会儿,破庙中聚集了三四十个乞丐,从破庙后门走进来一个穿着八卦道袍、长相阴森的灰胡子老道,后头跟着个伏低作态的矮胖男人,前面的中年男子头发稀乱,面有刀疤,先是走到三五个抱在一起打瞌睡的乞丐堆面前狠狠踢了一脚,将那几个乞丐踹醒,又一把揪住一个四五岁的乞丐的头发,将吓哭的小孩提到金蟾面前,刚刚回来的那一批乞丐好像得到了一个什么指令,都齐齐跪在金蟾面前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念有词。
第11章 金蟾聚宝盆
顾谋皱起眉头,感觉那词听起来有些耳熟,师尊以前好像提起过,是鬼界的东西。
只见那十几个乞丐们念完口中的词,都缓缓起身,三三两两地上前将碗中讨来的铜钱倒进金蟾座下的聚宝盆里。
“尊主,那脸上有刀疤的老道士,你看是人是妖?”张嗣晨迟疑地问。
“看不大出,寺庙里全是妖气,隔这么远很难分清除了金蟾还有哪些东西在散发妖气。”
顾谋摇头,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道:“而且他们嘴里念的,应该是入门级的散灵咒。”
低级的散灵咒有许多种用法,多数是将自身的精气的禁锢打开,可以往外挥散供妖魔随意吸食,也可注入到什么物件中。
看来那金蟾妖,就是靠这只聚宝盆,来吸食这些注入铜钱中的精气,每一个铜钱里面装着一点精气,铜钱越多,精气越多,所以这里的乞丐才会一脸虚弱,面有死气。
讨得越多,被吸走的精气就越多。
而黄老板家的满儿聪明可爱,讨人喜欢,所以讨的钱也最多,或者遇上什么心善的路人,出手大方,所以满儿被找到的时候才会成了那副模样,若是再晚些发现,只怕那孩子就算回家了,也命不久矣。
这阴狠狡诈的金蟾妖,利用的就是乞丐们可有可无、死了也不会被人察觉的特点,来为自己增加修为,可它蠢就蠢在不知足,满城的乞丐不够,还涉及拐骗幼儿,才会碰上黄老板这个刺头。
“我想到一个办法……”张嗣晨道。
鄞州城地势较高,一年四季最热的时候都不会感到燥热,如今虽是浓春,街上行走的人都身披厚袍,而破庙里的乞丐们衣不蔽体,三三两两缩在一块儿瑟瑟发抖。
老道旁边的另一个矮胖的男子,正扯着一个身材削薄但看上去颇为修长的少年乞丐的头发,将他往墙上狠狠掼了一下,却特意避开了这乞丐的面部,只将侧边脑袋在墙上磕出血痕。
“这小蹄子,看着瘦条儿一个,发起狠来竟有那将人脑袋开瓢的力气!不识好歹!”
矮胖男子“呸”了他一口,接着狠狠地给了一脚。
“注意点儿,脸已经蹭成这样,再豁出个大口子,还怎么卖?”老道目露寒光,满眼嫌恶。
“总共这几日也卖不掉了,出了这遭子事,哪个楼还敢要他!过几日送出城,卖给乡兵部充军妓得了!”
那少年被他一脚踢在背上,整个人都伏在一团稻草上害怕地哆嗦着,连抽噎都不敢出声,虽然身上穿着件儿看不出颜色的破衣烂布,一头乌发披在背上,倒看得出十分光泽,发质极好。
这时,破庙门口突然出现了三个身影,两高一矮,左边穿一身月白素袍的男子朝里面探了一圈,礼貌地作了一鞠。
“路过此地叨扰片刻,请问这尊蟾蜍塑像,供奉的可是上天庭的元宝金蟾神?”
“…………”众人愣愣地看着他,无人作答。
“你们是什么人?”那刚打过人的矮胖男子厉声问道,他身边的老道也目光谨慎地看着门口立着的三人。
只见那三人穿衣风度和长相都不似粗布匹民,也不是鄞州城的打扮,一水儿的流光锦袍,说话的那个面庞温润如玉,旁边牵着的那个矮一点儿的少年稚气未蜕,一看便是家中养尊处优长大的公子,而两人身后的黑袍男子长得倒是十分俊美无涛,身形高大,只是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只随意瞥了庙内的老道和矮子二人,以及伏跪在他们脚边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少年一眼,便淡淡地移开视线。
顾谋心想:那矮子身上的衣裳一看便不是他自己的,长这么胖还捡别人的窄袍子穿,衣摆都快拖地了,只是袖口上那花纹……有些眼熟,是一种很精致细密的盘绣,紫竹绿水交相辉映。
“啊,实在抱歉,我们三兄弟是从霖州城来到此地的商户,打听了一下,路上有人告知,若想在此地发家致富,可以寻一间供奉了金蟾的神祠拜一拜,只是不知是否……走错了?”
白袍男子环望了四周一圈,语气有些迟疑。
听了这话,那矮胖男子才转头看了老道一眼,后者眼神里的防备减少了,城北一块的确还有一尊私人建立蟾神像,但鄞州城少有人信这个,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这三人应当是走错了。
老道捋了把胡须,倪着眼睛嘿嘿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回答道:“没走错,就是此处!你们手拿银钱念一道口诀,将银子丢进这个聚宝盆里,就算拜过金蟾大仙了!”
跟在白袍男子旁边的少年看了一下满庙的乞丐,眼神有些害怕地往他身后躲了躲,小声道:
“哥哥,好奇怪……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神祠怎么会有这么多……乞丐?咱们换一间吧……”
“不妥吧,进了蟾仙的门,就想这么走了?当心蟾仙心生不满,明日就叫你散尽家财!”那老道阴森森地说。
少年被他的眼神吓到,后退了一步,不敢说话了。
“啊……道长息怒,我们没说不拜,没说不拜……”张嗣晨连忙摆手陪笑道,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闪闪发光的银锭。
老道不为所动,那矮胖男子眼光一亮,忙腆笑着上前将三人请到神像前,嘴里说着:“哎呀,三位官爷真是出手不凡!请到前面来,小人传授一道口诀,祭拜前念一遍,神明才能收到您供奉的香火,保佑您日进斗金……”
说完,便慢速教他们念了一道古怪的咒语。
果然是鬼界的散灵诀。
“记住了,多谢。”张嗣晨拱手谢道。
“哎,您三位请!”
三人对着神像拱手拜了拜,在老道和男子的注视下念了一遍咒语,接着张嗣晨将银锭子投到聚宝盆里,银块啪嗒落在盆底的一堆铜钱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张嗣晨面如止水,不动声色地翻转手腕,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手心突然握了一小把速燃火石——
“这位黑衣公子,打从进来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方才念口诀时好像也没有发出声音,莫不是个哑巴?”
一旁看着的老道突然开口,声音十分突兀地插进来,眼睛有些阴冷地盯着他,犹有疑虑。
顾谋转头看着他,声线平仄道:“什么?”
老道没说话,瞧他这副目中无人的神色感到极不舒服,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当那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少年乞丐听到这两个字时,突然身子僵了一下,微微抬起了头,动作带着些许迟疑,接着哆嗦着伸出手抻在地上想起身,却被眼力极好的老道瞥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