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用力摇头,头发便被扯了一扯,谢尘烟痛呼一声。
沈梦寒无奈道:“叫你莫乱动。”
吃了痛,谢尘烟总算是老实了,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道:“我们一踏上桂树,便看到了尸体,眼睛直直瞪着我们,阿戊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沈梦寒忽视了他的夸张形容,又问道:“小烟,你还记得我们在长汝岭遇到的蛛丝银线么?”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是迟疑的,他对谢尘烟的记忆力,的确已经是不抱信心了。
谢尘烟自然道:“当然记得。”
沈梦寒松了一口气:“那你当时在现场,有见过类似的东西么?你离开的时候,都是些什么人在追你?”
“就是栖凤宗的那些人啊。”谢尘烟肯定道:“没见到,没有。”
谢尘烟连小萍都不记得了,他讲出口的话,又能信么。
沈梦寒不由得犹疑了一刻。
这一顿竟然落在了谢尘烟眼中,谢尘烟不能置信道:“梦寒哥哥,你不信我。”
谢尘烟大多时候都是迟钝的,唯独对旁人的态度敏感。
少年的赤忱之人,容不得一丝的尘埃。
沈梦寒轻声道:“真的没有遇到可疑之人?”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梦寒道:“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杀人,就不得以,打了几个胡言乱语不肯放了我和阿戊的人。”
沈梦寒垂下眼睛,连续三次使用天罗因,怕是对方手中可用之人有限,如果是这样,未能追到谢尘烟,中途放弃也是有可能的。
“想不起来便算了。”沈梦寒轻叹一声问道:“对了,阿戊呢?”
谢尘烟得意道:“他受了伤,我将他送去医馆了。”
沈梦寒一怔:“你怎么将他送到医馆的?”
黑衣羽林搜遍了整座金陵城,绝对不可能落下医馆这样明显的地方。
“我把他丢在马车前,是那马车主人将他送到医馆的。”谢尘烟神秘道:“我还叫阿戊自己付银子了,没有讹诈人家。”
沈梦寒哭笑不得:“这也太危险了。”
谢尘烟道:“不会!我挑了匹看着便机灵的马,又是悠着力气扔的,若是那马真的发疯,我去救他也来得及。”
沈梦寒温声问道:“为什么不先回来寻我。”
谢尘烟迟疑了一刻,小声道:“不会给你添麻烦么?”
沈梦寒用发带将他头发系好:“你不回来,才真正是给我添麻烦。”
他心中有些凉,谢尘烟不信他。
不信他会事事替他周全,不信他会毫无缘由的站在他身后。
一向不肯的多想的谢尘烟想了很多,觉得自己会给他添麻烦。
连回来寻他都是在夜深人静,若是自己流露出一丝的迟疑,他恐怕便要夺门而出,自顾自亡命去了。
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足够坦诚,他也以为自己会是谢尘烟心中的家人、亲人与后盾。
毕竟,谢尘烟那么精心地在打理他们的花园。
原来小傻子也会演戏。
谢尘烟被他勒得痛了,嘶了一声。
沈梦寒替他松了松道:“阿戊在哪家医馆?明日叫阿甲去接他回来。”
言罢放了手,打量了一番又嫌弃道:“快快将衣服换了,好好睡一觉,明日可能还要出一趟远门。”
谢尘烟刚刚还叽里呱啦地讲了许多话,头一沾到枕头却迅速睡得不醒人事,显是这几日并未好好休息过。
沈梦寒关了窗,吹熄了烛台,目光不再那么清明,上榻的时候手上一不留神便触到了一掌的温热,谢尘烟依恋地在他掌下蹭了蹭,潮湿的呼吸打在沈梦寒的手上。
他怔了一怔,竟是未舍得收回,举了良久,直至手臂发酸,方才慢慢躺倒在榻上。
他一躺下来,谢尘烟便向他身侧凑了过来,头抵在他手臂下方,一只肤色雪白,却肉嘟嘟的胳膊横在他腰上,亲密无间。
那手臂看似有些绵软,白日里执剑时却是青筋爆出,线条劲瘦。沈梦寒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捏——是软的。
谢尘烟在梦中皱了一下眉,却又娴熟地将自己向沈梦寒身边送了一送。
习武之人这般不设防,实为罕见。
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蛊惑,竟然将身无内力的沈梦寒身边视为这世上极安全、全然放松,不需戒备之处。
不惧怕,却也不倚靠。
谢尘烟一觉醒来,太阳都快要落山了,窗子打开着,夏日的河风碾过斜阳细尘,欢欣着抖动着。
他迷迷糊糊地坐在榻上,一时忘了今夕何夕。
沈梦寒在水中绞了帕子替他擦了擦脸,柔声道:“饿不饿?心字姐姐准备的点心都热上三四回了。”
谢尘烟抓住他的手道:“我想吃心字姐姐做的凉糕,还有隔壁茶楼的麻油菜包,还要血燕银耳羹。”
小肚子也适时跟着他咕咕地叫了起来,谢尘烟眼圈都红了:“我好几日未吃到好吃的了。”
沈梦寒哪里会不满足他,又拉着他的手给他擦了擦手指,温声道:“去洗个澡,回来便什么都有了。”
本来是想坠着那栖凤宗的人一起上路的,结果谢尘烟睡了一天,沈梦寒未舍得叫醒他,令息旋与缪知广先跟着去了。
既然已经错过了,那便也不必着急了。
谢尘烟趿着木屐回来,“啪嗒啪嗒”在地上留下一串的湿脚印,头发胡乱挽着,还在滴着水。
沈梦寒取了布巾来,解了他头发给他擦拭,谢尘烟探手取了个包子,初时还记得用餐礼仪,一口一口地吃,不多时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他样子可怜,沈梦寒便也不训斥他,只倒了水来轻声道:“别噎到。”
心字忍不住笑道:“不知晓的人,还以为公子是小谢的侍卫呢。”
谢尘烟懵懵地抬起眼来,沈梦寒拍拍他道:“别在意,心字姐姐在同你说笑罢了。”
迟了这一日,沈梦寒便未能离得了京。
第二日西南的战报便呈到了御前,北昭蜀东仓失火,一口咬定乃是南燕所为,奇袭荆湘道宣啸营,肃王帐下中将孟游远力战不敌,壮烈殉国。
沈璋不顾禁令,于早朝之时戎装直闯紫宸殿,束甲请战。
燕帝喝斥了一番,准其所请,拨禁军一万,随肃王归荆湘道。
肃王誓师于白鹭台,诸宗室及将领皆往相送,沈梦寒人在城中,又是黑衣羽林实际上的首领,也只得认命前往。
白鹭台上旌旗蔽日,战甲猎猎,军容威严肃穆,肃王骑在金铠骏马之上。
连久病的五皇子都着了软甲武袍,沈梦寒依旧是褒衣博带,施施然到了此处,诸军自无不侧目。
沈梦寒自己也怔了一怔,他在北昭之时,盛典观礼虽未缺席过,但军营却向来无缘一到,而诸军将士见到他也是要绕路走的,领兵之人又安敢与南燕质子有所交互。
而如今在燕帝的不闻不问之下,日日里宿在青楼中,在城中也无个像样的宅邸,周潜不在,他身边也无人替他打点这些。
他出身贱籍,未得封诰,自认穿着不僭越即可,竟未想到誓师之地,至少应着个束身夹衣来。
北昭皇室有胡人血统,而南燕礼法却严苛,他在北昭日久,不自觉也沾染了些北昭人从草原上带来的自在行径。
这般行状,落到旁人眼中,倒似是他刻意与肃王过不去了。
与北昭大战当前,他这个曾经质北昭数年的质子理应有所避嫌,今日也是越低调越好。
谁料旁人都是玄衣红衣,唯甲胄银亮,只有他一个人,雪衣缓裳,倒似个来砸场子的。
他一进场,反应最大的是九皇子,顺手掷了自己手中的礼弓,唯恐旁人听不到一般,大声道:“什么东西!”
战马上的肃王冷哼一声,执辔调了个方向,不再看他。
沈梦寒摸摸鼻子,现在去换衣裳是不可能了,只得自己寻了个不那么醒目的阴影里站了,谢尘烟迅速地取了个杌子来,又唤人举了扇过来。
沈梦寒向他摆摆手,示意他站到一边。
五皇子都立着,君上未许,他亦不想过多引人注目。
谢尘烟敛了神色,肃目拢袖伫立在一旁,身着束身的檀袍,料子是夏日里贵重的冰绸丝,衣衽规整,腰间佩剑,看起来却是比沈梦寒还要正经上三分。
燕帝亲自来送肃王出征,饮罢酒,便是赐弓之式。
御赐之弓配鸣镝,肃王再以御赐之弓引鸣三声,大军即可开拨。
沈璋持了弓,先是规规矩矩地射了两箭,第三箭却忽而掉转马头,遥遥对准沈梦寒。
第三十七章 白鹭于飞
谢尘烟整个人都要炸了,身子绷得比肃王手中的弓还紧,杀气凛然而现,照月“锵”地一声似要出鞘,千钧一发之际,却被沈梦寒适时伸手按住了。
君前誓师,沈璋佩的只能是礼箭,箭杆上配的是红绸而不是箭镞。
只要他身边侍卫不是废物,沈璋便伤不了他。
可是他知道,沈璋知道,谢尘烟却不知道。
沈梦寒与谢尘烟手心相扣,谢尘烟出了一手细密的冷汗,比他的手还要凉。
他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道:“无事,小烟徒手便能接下这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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