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道:“是。”
沈梦寒冷道:“你们栖凤宗宗主,自己在房中,身上便没个侍奉的人或者侍卫?”
罗永道:“宗主那日与谢尘烟交手,回去后伤心过度,道是要一个人静一静,未叫旁人跟着。”
沈梦寒道:“一夜连着一日,都没有人靠近过那院子?”
罗永为难道:“这……”
应是有其他弟子或店里伙计送过饭食的,他只是个外门弟子,并不知晓。
沈梦寒道:“你们门中其他人呢?为何是你这个外门弟子来此诉冤?”
罗永道:“他们准备扶灵回弋江,因而才派了我来。”
沈梦寒冷哼一声:“向宗主尸骨未寒,沉冤未雪,你们门中子弟便准备扶灵回弋江了?”
罗永道:“在下人微言轻,并不知晓内门事务,只是被他们随意指派的。”
随意指派来的人便敢在隐阁大放厥词,这栖凤宗人的嘴脸,沈梦寒也算是见识过了。
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向丛默还是无法释怀。
沈梦寒轻叹一口气。
即便处理了此事,栖凤宗怕也再难振往日声威了。
罗永常年混迹赌坊,还接了如意局,自然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精,听沈梦寒问这几句话便知宗主之死怕是有诈,甚至可能与他们栖凤宗内部脱不开干系。
立刻以头点地,声泪俱下道:“求盟主替我宗主申冤!”
哭是假的,泪也是干的,罗永眼珠乱转,如今想的怕是如何从栖凤宗脱身。
沈梦寒懒得同他计较:“先带这位罗少侠下去,好生招待着。”
心字早带人封了悦来客栈,在场的还有一位是黑衣羽林的副指挥使程锋,因是江湖事,他便只巡视了一番,便将现场交给了心字。
沈梦寒缓步上前,轻声问:“如何?”
“一剑毙命。”心字肯定道:“小谢做不到。”
只是他昨日与栖凤宗交手,言语之中也多有不合,今日他一到客栈中向丛默便被发现身亡,如今人又失踪,实在是容易令人生疑。
金陵城商贸繁华,出入城门并不一一查验,城门卫未见到谢尘烟,并不代表他还留在城中。
可是,除了隐阁和问渠楼,他还能去哪里?
而向丛默一派之主,成名数十年,栖凤宗又以内功闻名天下,内力之深,在江湖上首屈一指,谁又能轻易将其杀害呢?
帝京之中竟然混进了这样的绝顶高手,足令人难以安枕。
正想着,息旋从外面回来,将手上之物示与沈梦寒:
是一把被内力绞碎了的银白丝线。
沈梦寒伸指碾了一碾道:“天罗因?”
息旋点头:“正是。”
随侍的羽林卫递上帕子,沈梦寒接过来擦了擦手道:“在何处发现的?”
息旋迟疑道:“两坊之外,小谢遁走的方向。”
沈梦寒压下心中的惊惧,沉声嘱咐道:“若是觉玄找到了飞瑶派传人,立刻带回来见我。”
言罢便抬脚迈进了那方院落。
那院落中有一颗巨大的桂树,离盛开还早,沈梦寒伫在那树下,却仿佛闻到了秋日木樨馥郁幽远的香气。
一方礼盒散落在地上,被查验的人理了置在一旁,沈梦寒轻轻打开,内里是一棵包裹的规规矩矩的老参,价格不菲。大约是谢尘烟带来,匆忙间遗落在此处的。
肯将自己喜爱非常的东西赠与他人,这本身便称得上是一种诚意了。
栖凤宗人急于扶柩回弋江,向丛默尸身早已装殓,现场经过后来与谢尘烟的打斗及来来回回几批人,已然破坏的不成样子,再难寻出什么线索来了。
沈梦寒与心字将栖凤宗与客栈中人询问一遍,所言与罗永所言几乎无差。
沈梦寒站在那桂树上,明明有许多的事情要去想,哪里来的天山寒铁长剑,栖凤宗又与何人有仇怨,此事与织星宫是否有关。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去想,谢尘烟到底去了哪里?
为什么,出了事不第一时间回来寻他?
这几日里沈梦寒依旧宿在问渠楼,晚饭后有栖凤宗的门人求见,却是如今向丛默的首席大弟子,王明野。
王明野向沈梦寒一拱手道:“我们明日便要送师父尸骨返乡,特来向盟主告别。”
沈梦寒道:“我定会查明真相,还向宗主一个公道。”
更要还谢尘烟一个清白。
王明野迟疑了一下,向沈梦寒道:“我正是因此事而来。”
他一揖到地,沉声道:“我以栖凤宗之名,请求盟主不必再追查此事。”
沈梦寒指节微缩,探手取了把折扇来捏在手上,重复道:“不必追查?”
王明野道:“正是如此,此事涉及到贵人,栖凤宗已失了师父,元气大伤,再经受不起磨难了。”
沈梦寒摩挲着象牙扇骨,寒声道:“所以,你们一开始便知道此事并非是谢尘烟所为,是故意将这口黑锅扣到他头上的?”
王明野头也不抬道:“此事是委屈谢公子了,但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谢公子出现的又巧,盟主放心,我自会约束门人,此后栖凤宗亦不会与谢公子为敌。”
沈梦寒攥着那柄骨扇,精细的透雕纹路嵌进他透白手指,留下深深的印记:“你们得罪不起贵人,便去污蔑无辜之人的清白?”
王明野迟疑道:“我也知不该,但谢公子毕竟出身照月门……”
沈梦寒沉声打断他道:“滚。”
王明野一怔,显然是未反应出来这个几可算作是粗鲁的字眼竟然会从沈梦寒这样看似清冷矜贵之人口出讲出。
沈梦寒重复道:“滚。”
因为他父母是魔头,所以所有的脏水都可以向他身上泼,所有的污名都可以住他身上盖。
因为他是谢尘烟,生来便是原罪,便不可以辩驳,不可以光风霁月,站在煌煌日光之下?
他的心意可以被践踏,他的清白不足为虑,他的声名无足轻重。
沈梦寒愠怒起身,一句话都懒得多讲,拂袖向内室走去,轻声吩咐心字道:“送客。”
王明野反应过来,跪倒在地,嘶声道:“求盟主放我们栖凤宗一条生路。”
沈梦寒水烟色的衣摆从青砖地面流水一般滑过,王明野下意识去挽留,绢丝柔滑,从他手下倾泄而过。流水虽缓,却不会停留。
心字怜悯地看着他,好心道:“你若是向盟主坦白,盟主不会不管栖凤宗的死活。”
王明野死死地咬住了唇。
第三十六章 月夜归人
沈梦寒夜里本就极难睡得安稳,如今又忧心谢尘烟的下落,更是彻夜难以入眠。
谢尘烟不在此处,房中没有为他布下的冰盘,凉帐也撤了,对沈梦寒来讲理应是舒服许多。
可是……
心上的焦灼,更胜于身上的煎熬。
街角遥遥传来更声,沈梦寒凝神去听那击柝声,他耳力不行,这边窗子又临河,离街巷也远,许久才听出是一慢三快,已是四更天了。
他起身去倒茶,却听身边“吱呀”一声极细,手中茶壶便脱了手。
一只温热的手从他手中取走了紫砂致密的茶杯,少年清亮的嗓音蒙了尘:“茶凉了。”
沈梦寒“嗯”了一声。
月色被他从窗外连着夏日微暖的风一并带进来,燃了一夜的烛光跟着跳了跳,努力展得明亮了些。
沈梦寒借着那微末的烛光和月光打量着谢尘烟。
出门时干净的外袍已经脏了,却被主人尽力打理过,虽不甚干净,却还算整洁,头发是自己梳的,有些乱,不安分的头发更多了,东一缕西一缕翘着,似是在替主人叫屈鸣不平一般。
谢尘烟用内力温了茶,递给沈梦寒。
沈梦寒没有接,伸指将他头发拆了,谢尘烟愣愣地抬头看着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是我。”
沈梦寒微微俯下来,肯定地向他点点头道:“不是你。”
他取了梳子,将谢尘烟按坐在杌子上,捻了些发油来,替他梳那几缕不安分的头发。
夜色缱绻,沈梦寒手中的发丝虽乌亮细柔,却如同主人一般倔强。
谢尘烟委屈道:“他们一群人围在外面,见到我和阿戊从院子中出来便说是我们杀了向丛默。”
他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千辛万苦回到家中便忍不住要向家里人诉苦。
沈梦寒默默无言,任谢尘烟倒豆子一般向他讲那日里发生的事:“我和阿戊远远便闻到了血腥气,从院墙上翻过去,便看到向爷爷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胸口一个血窟窿,咕咚咕咚地喷着血!”
他讲起来事情来总是不由自主地夸张上一两分,更似个小朋友了。
宁静的夜都被他讲得热闹喧嚣了许多。
沈梦寒还是从他的话中抓到了盲点,耐心道:“除了向爷爷,附近有没有什么异样?比如凶器之类?”
谢尘烟坐在杌子上,头发被别人抓在手上还不肯老实,扭来扭去的,沈梦寒拍了拍他头顶道:“不要乱动,小心抓痛你。”
谢尘烟闻言仔细想了一想,摇头道:“没见到凶器,我和阿戊刚看了一眼便听到外面有人靠近,出门便与他们动了手,并没有仔细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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