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寒提醒道:“除非是庾公公这样的武功,其他人若是跟着他,要么是等着被他打,要么是等着跟丢。”
周潜道:“那便任由他这样出去?不行,这样太过危险了。”
谢尘烟也就是在沈梦寒这里,才听得进去几句话,勉强像是个正常人。
沈梦寒道:“我会去宫中,向陛下求一枚月色。”
南燕的月色,服用后次月月圆毒发,药石罔效。
月色月色,只得见一次月圆之色。
还有更为珍贵的一种,名为旧年月色,从服用至毒发,整整一十二载。
周潜张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讲出口。
谢尘烟再问周潜奈河蛊的事情,周潜便不再隐瞒,全盘托出道:“此蛊产自西南苗疆一带,虽然罕见但也并非奇珍,只要付得起价钱,不难得到。”
谢尘烟与他相处了些时日,知道他只是嘴上唠叨,沈梦寒又敬重他,他自然也对周潜态度缓和许多,便也有些撒娇问道:“那可以请周先生帮我买来么?”
周潜道:“母蛊离不得不蛊池,至少要一个人亲往苗疆种了母蛊才成。”
谢尘烟有些为难。
他并不想离开沈梦寒,可是得了奈河蛊,他便可以同沈梦寒同生共死,这对他的诱惑又不可谓不大。
一层秋雨接着一层寒凉。
秋尽冬来,沈梦寒的身子便更不好了,镇日里留在殿内。炭炉火盆到底是有烟气,他寝殿内铺了火龙,连床榻都是温热的,谢尘烟不禁有些惊奇,每日里绕过来,便是为着好奇地摸一摸那温热的床柱。
沈梦寒笑道:“有趣?”
谢尘烟点点头道:“有趣。”
“这是南方的沉烟木,最易举火,因而冬日易暖。”沈梦寒道:“小烟若是喜欢,阁中应还剩了些,再做一张榻是不成了,做个什么别的小物件,你倒是可以想想看。”
谢尘烟摇摇头道:“你留着罢。”
沈梦寒坐在矮榻上看书,谢尘烟便支着颐坐在一旁角凳上看他。
他的目光太过赤裸裸了,沈梦寒险些看不下去书册,含笑道:“你日日里这样看我,看不腻么?”
谢尘烟道:“看不腻呀。”
又想到什么,他拖着角凳过来,小心翼翼问道:“你死了,我能同你埋在一处么?”
他娘亲便是要同他父亲埋在一处的,他娘亲讲过,这样两个人就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话一出口,又愣了一下,然后呢?
他娘亲埋在哪里了?
沈梦寒明知道他脑子有问题,却屡屡被他的直言直语打败。
他用书册捂在脸上,轻叹了一口气。
谢尘烟催促他道:“行不行啊?”
反正他是个傻子,还是个任由他捏扁搓圆的傻子,他任性一回又怎么了?
沈梦寒将书册拿下来,盯着他道:“我管不着,你会比我多活许多年,等得太久,你会忘了我的。”
谢尘烟反驳道:“不会。”
他娘亲到底埋在何处了?
他娘亲与他父亲……
谢尘烟觉得脑子里有些乱。
沈梦寒道:“你记性这样差,一年两年你会记得,十年二十年,你就忘记了。”
谢尘烟大声反驳道:“我不会!”
他想反驳,可是他想到他们部落中的人,他们要出门牧猎,来来去去的,他总是记不得他们。
想到此处,便又失了底气。
可是他不会忘记沈梦寒。
他急喘了一声,狠狠道:“我会去取奈河蛊的!我不会比你多活一天!”
这样就永远不会忘记他了。
沈梦寒抱着臂看着他,一脸的不信任。
谢尘烟站起来道:“我会证明给你看!”
转身便向外走。
沈梦寒手已经抚上了怀中的药瓶,哑声唤道:“小烟。”
谢尘烟回身看他,不明所以。
沈梦寒道:“不许随意杀人。”
谢尘烟用力点点头道:“嗯!”
娃娃脸上圆圆的眼睛亮亮的,带着少年人一往无前的孤勇。
他说服自己与谢尘烟共用奈河蛊是为了武林盟,可是是不是真的为了武林盟,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是他生了妄念。
明知道谢尘烟心智不全,又无关情爱,却还是生出了妄念。
沈梦寒摩挲了一下怀中的药瓶,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心跳得有些快。
他默然了半晌,方才柔声道:“早些回来。”
谢尘烟不假思索道:“我会的!”
沈梦寒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脱了力一般倒在榻上。
他不舍得。
他伸手捂住了脸,暗暗心道:让我任性这一次,就这一次。
他要收服谢尘烟,怎么能同燕帝一样,用这样令人不齿的手段?
他要信任他这一次,才能放心的将命交给他。
也才有资格光明正大的做他引路人。
沈梦寒身子微微地颤抖,说到底,他心疼这个眼里只有他的傻子,不忍他同他受一样的苦楚。
谁不想做一个人的唯一?
没有被人全心全意放在心上过,没有人能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任他予取予求,让他凭空生出妄念来。
既然他与谢尘烟面前的都将是绝路,那么同行又如何?
第十章 前尘往事
谢尘烟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带着小花日夜兼程,他想赶在岁时前回去。
他虽忘了很多事,却也隐约记得岁时是一年中极重要的一刻。
他想同沈梦寒一同过那一日。
哪怕同他生辰那日一般忙乱,可是待他带着浑身的酒气回来了,同他挨挨擦擦挤在一处,同吃一碗面,同吃一碗汤团,他便觉得这一日是极圆满的。
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
北昭与南燕秋日里在剑南道与荆湘道交界起了些摩擦,连带着肃王治下的整个荆湘道都戒了严,谢尘烟在江南西道一连徘徊了有四五日。
他日日里到官道上转,驿店茶馆的大娘子都识得了他,见他焦急便与他闲话道:“若是按往年的经验,这官道岁前都不会开了。”
谢尘烟瞪大了眼睛:“啊?!”
那茶娘年纪大了,见到俊秀的少年郞便忍不住心喜,伸手抚一抚他的发顶,小声道:“你若是急,喏,前面那座山望到没?”
谢尘烟乖巧地任她摸,应道:“见到了。”
茶娘道:“山那边有个集子,荆湘道的人也来赶,却不走这边官道。”
谢尘烟眼睛一亮:“那边有小路!”
茶娘瞥一眼外面驻扎的官兵,竖起一指道:“嘘……”
谢尘烟向她道了谢,便向她指的方向去了,包裹中还被她硬塞进了一包茶点。
小花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它是一匹短腿的小马,山间有溪涧,溪涧上铺了石头汀步,山民随意扔的石头,长短不均,有两块之间颇有些距离,谢尘烟跃上去了,小花试探了几次,腿太短,够不到。
谢尘烟站在溪涧中央的汀步之上,笑得直不起身。
小花气坏了,左右摆摆马头,便向密林之中冲了进去,妄图绕过这条溪涧。
谢尘烟一边追一边道:“你傻么!你会水啊!”
小花忽然止蹄,谢尘烟一不留神,便撞到了马屁股上。
他以为是小花想通了,没料到是因前方霜白的枯草之间,丢了一个人,浑身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小花低头去嗅了嗅,嫌弃地退了好远。
谢尘烟上前一试,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谢尘烟给那人上了些伤药,放在小花背上,在山中乱转了几个时辰才找到一处村落。
他和小花带了个血糊糊的人,乡民本是不敢收留,谢尘烟也不强求,问他们要了些水,将那人放下来,想喂他一些水,谁料那乡民随意看了一眼,却惊道:“这不是弘口村的张必么!”
谢尘烟抬头道:“您认得他!”
那乡民道:“认得认得!他寡娘就住在西十三里!我唤人去请!”
那乡民叫他娘子收拾出一间房,又寻了自己的旧衣裳给张必换了,好不容易给他拾掇出个人样来,生怕吓到他寡娘。
与谢尘烟道:“他是遗腹子,他娘可就指望他呢,去年才被征役,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娘子在一旁道:“谁家又不是这样呢,我就说要你随我回娘家,留在这里,早晚你同他一个下场!”
那乡民道:“户帖籍贯在这里,回了你娘家也逃不掉。”
他们讲得云里雾里,谢尘烟奇道:“同住在这里有什么关系?这里风水不好么?”
此处风光颇为秀丽,山水亦奇,谢尘烟行过,觉得此处漂亮极了,只遗憾沈梦寒未能得见此处风光。
那乡民与他细细解释了谢尘烟方知,原来此处地处荆湘道与江南西道分界,而荆湘道是近几年肃王领兵后才从江南西道分出的,他们所在的县被划归了荆湘道,可是这几座山仍旧归属江南西道。
两道征税及徭役,此地都要被复征。
谢尘烟奇道:“黄册上有这么多重复的人丁,就无人发现么?”
乡民道:“从前江南西道的黄册只登了人丁计口,有姓无名,而新设荆湘道之后,方才有姓名明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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