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大约也未料到这幽僻的江岸上有一人一马,脚下一个不稳,直直跌向水面。
谢尘烟打了一声呼哨,专心饮着水的小花呛了一口水,撒了欢一般游向江中,将那女子顶到背上,它待那女子不似待沈梦寒那么温柔,没游到岸边便将她向谢尘烟甩过来。
谢尘烟脚步一错,将那女子接到怀中,身上全湿了,气得跺一跺脚道:“小花!”
那苗女眨眨眼,一脸茫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谢尘烟:“……”
谢尘烟急忙查了一下江南西道界民的呈状,还好用油纸包得仔细,没被沾湿,他又后怕地弹了小花两下。
谢尘烟与小花姑娘两个人年纪相仿,又都生长在边荒塞外,不识男女大防,谢尘烟带够了衣物,两人一起换了,谢尘烟便要与她道别。
小花问道:“你要去哪里?”
谢尘烟道:“我要去买奈河蛊。”
小花眨眨眼睛道:“你怎么不问问我?”
谢尘烟打量着穿着他的衣衫,头发上的银饰全摘了下来的女子,奇怪道:“你也不像是苗女啊。”
小花:“……”
小花将谢尘烟带回了自己寨子,她的寨子在深山之中,不通外境,只能以细舟行水路,小花上不得小舟,生无可恋地跟在后面划着水,那山形复杂,深水流经不少溶洞,小花冻得不停地打着喷嚏。
谢尘烟这才恍然大悟,他沿着官道走,等闲是到不得此处的。
小花看着母亲将母蛊种到他体内,调笑道:“你才多大,便与人定了终身?”
谢尘烟道:“这与定了终身有何关系?”
小花一愣道:“我们这里,奈河蛊也叫做殉情蛊呢,都是情人来求蛊,才好同生共死,生生世世相伴。”
谢尘烟按捺住想当母蛊逼出体外的冲动,略觉得有些痒,在腕间随意抓了抓道:“我才没有情人呢,我是求来给我哥哥的。”
哪怕枕漱一直讲沈梦寒骗了他,他还是对他的梦寒哥哥深信不疑。
小花讶异地重复道:“哥哥?”
谢尘烟得意道:“嗯!”
小花道:“这倒是少有……那他愿意么?”
谢尘烟道:“他当然愿意。”
明明就是他先提议的!
小花问道:“那他不成亲么?”
他想到沈梦寒孱弱的身子,心道应该不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悻悻道:“他不会娶妻。”
他想到这件事心里便升起难言的低落。
谢尘烟按了一下心口,奇怪地拧起了眉。
小花道:“那你呢?”
谢尘烟不假思索答道:“他成不了亲我也不要成亲,我要一辈子陪着他。”
他与小花讲得根本不是同一回事,却殊途同归,聊得倒是投机,临行的时候小花又送了他一只蛊:“这叫或忘,你下给你哥哥,若是他有一天忘记你了,它便会咬他。”
“他不会忘记我的。”谢尘烟一边接过来一边大声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啦!”
他回程的时候已经近岁末,回去的路快马加鞭,行得比来时还要急。
冬日里淫雨霏霏。小花身上脏得不成个样子,这日里它在河边饮水,不小心看到了河中倒影,倒真得脏成了小花,不禁开始闹了脾气,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再前行了。
这世上也就只有一个谢尘烟还会与马怄气了,他取了包裹,大声对小花道:“既然你不愿意了,那我们就就此别过!”
走出几步又退回来,小花期待地扬起马头。
谢尘烟清清嗓子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小花歪着头,马脸茫然。
谢尘烟已经气势汹汹地走远了。
小花犹豫了一晌,啪嗒啪嗒地跟在他后面数丈之远,一人一马谁也不肯搭理谁。
月色溶溶,寥落江湖,谢尘烟心里只一心一意地想着沈梦寒。
格杀谢尘烟命令迅速传遍了武林盟暗线。
天下虽两朝并立,但交界绵长,时常有一镇之中因一水贯穿便分属二朝之地。因而两朝之间犬牙交错极多。
草原上亦有雄主,与南燕世代交好,几方威压之下,各地皆以拥兵为重,江湖事亦在两朝国主考量之间。
而沈梦寒,便是如今在两朝博弈之后共同推举出的武林盟之共主。
武林盟的明线是两朝国主尽皆知晓的,而北昭暗线,在之前沈梦寒命悬一线时都并未出手。
这是因为他将要南返,会渐渐失去对北昭一带的控制能力,而留在北昭的暗线,是南燕经营多年的根基。
而那些根基,属于南燕,不属于他沈梦寒。
如今他动用南燕的暗线,格杀谢尘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是为了向燕帝坦示他的后背与诚意。
没有人喜欢用一个藏着秘密的臣属。
更何况是燕帝这样的人,控制欲极强,不喜欢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任何事。
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公子隐存在,他便要去做一个什么样子的公子隐。
不辨晨昏、披星戴月向东行的谢尘烟,在江南西道中了伏。
他夤夜赶路,路上不由得打了瞌睡,一不留神便中了招,还好小花反应快,顶了他便跑,谢尘烟手臂上中了一镖,恼得拍拍他的马头道:“本来没留多少的血,都是被你颠出来的!”
小花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谢尘烟低着头处理了伤口,又拉着小花原路返回,他无端觉得小花大大的马眼里写满了鄙夷——小花怕是嫌他傻。
他不是傻,他认出了古井无波的息旋,他一定有话要对他讲。
冉紫云风风火火地到了隐阁,未待人通报便闯进了沈梦寒的寝殿。
唐成道:“姑娘留步。”
冉紫云柳眉一竖道:“阉人?”
唐成淡声道:“姑娘自重。”
冉紫云云鬓高堆,冬日里还穿着锦纱宫装,叉着腰,凤眼微抬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本座是良家女子了?”
唐成一怔便知晓她是何人了,七伬楼主,冉紫云。
七伬楼中多是风尘中人,也难怪她不忌讳出入男子内室。
冉紫云不待他回话,腰间软剑一松,便向唐成甩来。
唐成不敢在隐阁之中动刀兵,只得以两掌相抗,且战且退。
冉紫云“咦”了一声,倒也正色起来。
他们动手的声音不小,沈梦寒行至殿外,轻声道:“紫云姐。”
外面天色阴沉,昨夜里刚刚下过一场雨,一阵风吹过,便是透骨的寒凉。
冉紫云瞥他一眼道:“自己滚进去。”
沈梦寒阖了门道:“我也憋得慌。”
便倚在廊靠上看着他们交手,紫云见他披着厚厚的狐皮大氅,手笼在兔毛手抄中,整个人都带着暖意,便也不再管他,认真与唐成交起手来。
唐成功夫不错,却不敢真的伤了她,被她逼退到外殿前,手上留了一道血线,告饶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冉楼主恕罪。”
冉紫云“啧”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块茶饼来丢给他:“洗墨白茶,仔细煮了来。”
唐成应是,自去下去煮茶。
沈梦寒引冉紫云入了殿内,笑道:“姐姐何苦为难他。”
冉紫云斜觑他一眼:“我可没有你这般能忍。”
沈梦寒道:“身正不惧影斜。”
冉紫云摸摸他的榻,又仔细查了各处道:“这屏风颜色旧了,我一会儿叫他们换了新的来,冬日里要用些暖色。这帐子也要换了薄纱来,你这屋子为着冬日里暖,没有那么通风,这锦帐容易闷。”
沈梦寒不忍拂她好意,应道:“随姐姐安排。”
冉紫云又道:“也不要因着畏寒便日日里关在房中,拢芳亭的春,挽翠阁的夏,掬寒榭的秋,揽雪轩的冬,都是给你备下的,无事的时候,这样大的园子也够你逛的了。”
沈梦寒应是,又道:“劳姐姐费心了。”
他离开金陵城一十二载,这期间隐阁多亏了冉紫云替他打理,一草一木,她比他还要熟悉。
唐成上了茶,冉紫云气得没了脾气:“洗墨白茶是这样煮的?”
唐成躬身道:“还请冉楼主示下。”
冉紫云道:“你这身边的人忒没个规矩,这人武功还不错,我带去调教两日再还了你。”
沈梦寒为难道:“这……”
唐成毕竟是陛下的人,他也不好真的开口差使。
唐成膝盖一触地道:“多谢冉楼主。”
沈梦寒苦笑道:“那便去罢。”
冉紫云的人将唐成引走,冉紫云将那茶泼了,含笑道:“过了上元再送回来,让你过个安生的年。”
沈梦寒笑道:“大恩不言谢了。”
冉紫云一哂道:“你与我客套什么。”
沈梦寒唤缪知广取了雪水,亲自去煮了茶来,冉紫云已经将他寝殿中所需打点的又吩咐了良月一遍,良月怕自己记不住,在案上铺了张白宣,半跪在地上,一桩桩记下来。
沈梦寒回来的时候,蝇头小楷良月已经写了有大半张。
沈梦寒失笑道:“行了行了,没有那么讲究。”
冉紫云觑他一眼道:“我可听良月讲了,那谢尘烟来了之后,就再没有旁人进了你的寝殿。连缪知广都因为同他吵架被你赶到外面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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