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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惘 (麦客)


  他爹叹气扶额,他娘眼里露出一点笑意。
  他从地上蹦起来,得救一般叫道:“哥!”
  唯一敢在高堂之上、当着庄主主母的面出言无状的,是他爹义子、他谢致虚的亲哥、庄里都打趣地唤作吴小少爷的吴韬。
  鸭卵青的素净锦衣,踏一双束腿鹿皮靴,身形挺拔如修竹,生得脸嫩,常含少年人蓬勃的朝气,比谢致虚还像谢家的嫡系子弟。一个俊逸活泼的年轻人。
  “跪好。”谢温一个眼刀,谢致虚又只好跪回去。
  “小韬,你可别想为你弟开脱罪责。”
  吴韬背着手,腰间银铃一转,轻松道:“那我就要先问问徐二叔了,你可是从花街里哪位娘子的床上将这几个小子衣衫不整地逮回来的?”
  徐晦正要说话,被吴韬打断:“还是人家正要行其好事,被二叔你不通情理地打断?”
  徐晦又要说话,吴韬正色道:“既然又没有上床,又没有亲嘴摸手,如何说我弟弟就是去狎妓,不是去与佳人吟风弄月、对酒兴歌呢?”
  徐晦不想说话了,徐晦脸黑如灶底。
  吴韬对众人露出一个无害又胜券在握的微笑。
  “吴执事此言差矣。”
  此时堂下又有一个声音。
  “俗谚有云,瓜田李下。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若要吟风弄月、对酒兴歌,自有清馆茶楼可去,花街柳巷本非正经场所,少爷们行走在外,代表山庄脸面,如何不知避嫌?”
  一听见这个声音,谢致虚就十分头疼。庄里要说最能讲圣人之言的,一个是他老爹谢温,另一个就是此人。他老爹是大字不识一个,平生最崇拜读书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没事就要念几句充门面。
  而说话的这位是个真正的学问人,五年前被山庄收留,谢温命他做谢致虚的教书先生,从此就子曰圣人云的,把谢致虚念叨出了一个条件性头疼的毛病。
  然而此人却非寻常须发皆白、胡子大把的教书先生形象,是个不折不扣的俊朗男子,刚到归壹庄时,瞧着也才二十出头,和吴韬一般年纪,学问却已深沉似海,连庄里的文书都甘拜下风,直言此人乃是状元之才。
  这个人,就是侯待昭。
  谢致虚偷偷回过头去,瞧见堂下侯待昭和吴韬,一左一右对峙两侧,如针尖麦芒各不相让,心中叫苦不迭——这两人不知为何总是互相瞧不顺眼,但凡见面必要掐架,若是平常他还可以抓把瓜子当看戏,可今日这二位斗法的对象正是自己。阿弥陀佛,真希望自己不要被当堂撕碎。
  侯待昭今日是火力十足,上来一通“君子三戒,少时戒色”“好德如色”“发情止礼”,讲得堂下众人俱是昏昏欲睡。
  谢致虚已毫无求生欲,恨不得立刻给他爹磕头,自请求去宗祠清净清净……不是,反省反省。
  最终是他娘一句冷冷淡淡的质问,问侯先生是想让这几个小子都自刎谢罪吗,才算结束了魔音贯耳的折磨。
  他娘一向不喜欢侯待昭,觉得这样年轻有才华,却志向不明,甘愿留在山庄半归隐的人,怎么看怎么有猫腻。
  尽管他也谈不上喜欢这位老古板的教书先生,却觉得是他娘想多了。庄里除了他娘自己,所有人都觉得主母想太多。
  出了高堂,谢致虚正要找吴韬,却见吴韬已径自往侯待昭方向去。
  侯先生依旧板着他那张好看的脸,像个古板老头,吴韬嬉笑着凑过去:“先生今日脾气好大呀。”
  侯待昭漠然道:“不及吴小少爷十五狎妓语出惊人。”
  眼见又要吵起来,吴韬却笑得更开心了:“咦,原来先生吃醋了么?”
  谢致虚正要偷听,徐涛却拽着他胳膊:“快走。”那表情里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竟是不愿再往那二人处多瞧上一眼。
  直到后来某一天,谢致虚才明白那表情中的意味。
  那一天是吴韬买下山下地主刘的樱桃园的第二年,头一年结出的果子又酸又涩,只能看不能吃,吴韬绞尽脑汁,跟佃户们要到了石灰肥,果园太大不够用,又千里迢迢从大理进货。
  第二年的果子终于饱满津甜,谢致虚才尝了两颗就被吴韬打手,得意洋洋地端去别处炫耀。
  谢致虚被勾得口水直流,偷偷跟上吴韬,见他进了自己待不了一时片刻就要犯困翻白眼的院子——侯待昭的住处。
  侯待昭布巾纶头,背身坐在凉亭里,看那熟悉的姿势谢致虚就知道,先生又在捧书阅读。
  吴韬端着红艳艳的果盘轻盈地走到他身后,步伐快活得要跃起来。
  “喂,吃樱桃吗?”
  侯待昭读书的身影丝毫未动。
  韬哥要挨骂了,谢致虚偷偷摸摸躲在院门后,侯先生看书的时候最烦别人打扰。
  然而不出片刻,侯待昭就放下书,转过身,冷冷清清的眉眼先落在吴韬身上:“能吃吗?”
  吴韬笑眯眯地撩袍一跨,坐在他对面,嗓音里都带着樱桃吃多了的甜味儿:“能吃啊,怎么不能吃,你尝尝呗。”
  “我多体贴啊,整个山庄除了我,还有谁会给你种樱桃。”
  “不是你自己喜欢吃吗?”
  “我?这么娇贵的东西,我才不舍得吃,吃一颗嘴里都是心血的味道。哎呀,你和樱桃一样难伺候,得亏是我了。”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是给自己贴金吗?我这是在夸你啊,咱们庄里最有文化的人,细皮嫩肉的秀才,可不得好好伺候着?”
  侯待昭忍无可忍,在果盘里捻了颗樱桃去堵那张滔滔不绝的嘴。吴韬笑吟吟地含着红果子,牙齿一咬,鲜艳的汁水薄薄染了一层唇边。
  谢致虚什么时候见过他哥这样讨好地歪头往人跟前凑,庄里其他人讨好吴小少爷还来不及。
  侯待昭依旧没什么表情,端着清高的文人姿态,拇指却按在吴韬唇上,轻轻一擦。
  谢致虚脑袋缩回院墙后。
  “小先生,今天又在看什么书呀?”
  “异闻志。”
  “这是什么书?谁写的?讲了什么道理?好看吗?你觉得要是我的话,应该早上看还是午时看还是下午精神最好的时候看?”
  “你的话,还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看吧。”
  “别这样啊,小先生,看不懂我就来问你嘛!”
  “这是麦客老先生游历四海的札记,你过来,看这个题注……”
  谢致虚什么时候见过侯先生这样耐心好说话的模样。
  在他的印象里,小韬哥和侯先生在人前的确关系不和。那时候侯先生刚到庄里来,谢温喜欢他出口成章的学问,予以收留,庄里其他人却有些排外,不太待见新来的。
  吴韬也是其中之一,众人议事时总喜欢挑头找侯先生的不痛快。
  谢致虚和徐涛躲在屏风后偷听的那一次,众人正在商讨庄里越来越多的人口如何分散管理有效利用。
  秦择木建议多出来的人口干脆赶出门好了,反正庄里也养不了那么多人。
  小叔说的话当然听听就过了,没人会较真同这弱智讲解其中利害关系。
  二叔徐晦建议在别处建立分庄,将多余人口前往分庄独立经营管理。
  “那谁来管理分庄呢?”谢温问。
  徐晦说:“大哥要是信任弟弟,弟弟愿意为大哥开拓分庄。”
  太明显了!连谢致虚都尴尬得脚趾抓地,您想自立门户也太明显了吧二叔!
  吴韬笑了一声,吊儿郎当地翘腿靠在椅背:“得了吧。”
  堂里一时寂静。
  良久,谢温的视线落到某个位置:“先生有何见解?”
  所有人都看过去,最末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素衣文人,安安静静并不插言,眉宇间却沉稳得很。
  “这些人口既不能驱赶,也不能白养。不如将他们用作劳力,输往城中各处缺乏短工的地点,譬如码头、作坊、或者镖局。”
  徐晦皱眉:“你是说把人卖给别处做劳工?”
  “当然不是贩卖,”侯待昭游刃有余道,“只是山庄与需要劳力的主顾签订合约,我们出人,他们出钱。所得钱财山庄与劳工分成。”
  大家都在思考方案的可行性,只有吴韬笑了一声:“您这纸上谈兵可真是,哪有人愿意白给别人做工赚钱?自己出力何不自己拿全份?这些劳工一旦输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这话也有道理,大家又开始思考吴韬的发言。
  侯待昭沉静道:“在下以为归壹庄与寻常商户人家并不相同,乃是江湖门派,门中弟子贵精不贵多,忠心要放在首位。没有归属感的门人,强留也无益。”
  “哟,按小先生的标准,岂不是庄里大多数都不值得挽留吗?”
  “吴少爷夸张了,大多数不至于,小部分糟粕剔除也就剔除了,没什么好惋惜的。”
  “呵,果真是不识五谷的读书人。”
  “谬赞,在下这个读书人不识五谷,却知妙计。将山庄人口散入城中做工,不仅在于增加收入,更重要的是布置耳目,归壹庄常年隐于郊山深林,对城中新闻一概不知,有了这些无处不在的工人,要探听消息就容易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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