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虚早早来到太湖码头,交了份钱坐上一艘装满时鲜蔬果的小船,同船的俱是农夫农妇。
这一船都是给太湖湖中岛运送的补给。谢致虚坐在农民中间,因换了身麻布短袍,并不显得突兀,只是祖传佩剑不得离身,只好不伦不类地套了件马褂将剑罩住。
望出船舱,湖面开阔水天一线,渔民之间相传湖中零零散散有五十余座岛屿,其中最大的一座占地一舍见方,足可容纳万余人在其中生活。湖中岛庄园正在此座岛上。
谢致虚原先也听家中叔伯提起过湖中岛,从前家业颇大,家主秋横刀在江湖中也是跺脚三震的人物,可惜因为独门绝技传男不传女,一代名门最终固步自封在生不出带把儿的内院里。
秋横刀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嫁去了梁家庄,一个仍在家中,至今没听说添了男丁。
船靠码头,上岸是一条铺在污泥碎石里的石板路,百步长,两寻宽,足够骡马拖车经过。
谢致虚跟着农民们一道搬运菜筐,原计划是混作农人潜入湖中岛庄园,岂知船上与他同座的妇人一语就道破:“公子是江湖客吧?”
谢致虚瞠目结舌。
农人们都心照不宣地笑着,妇人说:“瞧着细皮嫩肉的,喏,你腰上挂的那是什么?”
谢致虚十分尴尬,只好将马褂使劲扯来掩住剑柄,自觉十分欲盖弥彰。好在这些农户常年来往湖中岛,对江湖人时常莫名其妙的装束已见惯不怪。
岛上是一片密密的桃林,仲春里华盖层叠乱花迷眼,越往深处行去,好似在眼前揭开色彩斑斓的重纱。
只行了片刻,就看见前方路旁立着一块石碑,碑上风沙模糊的痕迹略一拼凑,是“西山秘府”四个字。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平坦空地上拦腰围了一圈极高大的木栅栏,栅栏之后,鳞次栉比的屋舍蔓延向远处。
守门的两人与梁家府兵不同,并不着统一制式,一人持枪一人挎刀,习以为常似的问也不问便将运送补给的农户们放进庄园。
谢致虚混在队伍里,农户也不揭穿他。
真是运气好,仔细想来,他活至今日,做事能成功泰半都是靠的运气。
庄园田陌间劳作的农人很少,大多是束腰绑腿、互相比试的武人,远处能看见一块宽阔的练武场,有不少人聚集。
武人们三两聚集闲扯,谢致虚随农户推着平板两轮车从旁经过,听见他们在说:“你练得在用功,也得不了岛主亲传,一辈子只能做个下等武夫。”
“岛主一个儿子也没有,不把功夫传给我们,是等着带进棺材不成?”
“嘿,说你是根棒槌吧,不传给儿子,难道还不能传给外孙?”
说的是嫁去梁家庄的大女儿生下的儿子,梁汀。
梁汀这样的身世,显贵非常,连谢致虚都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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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梁汀虽然去做了个最朴实无华的说唱艺人,但从他在自己水榭里驱散仆从露的那一手看来,倒并未荒废武艺。
既能继承家业,又开辟自己的领域,从前也是谢致虚的人生理想,只是现在看来好像一个也实现不了。
农户们推着板车一直行到庄园深处一处府门前,这里又另有守卫护院,门楹狭窄,瞧着不是正门,像是后院,望进门里,视线给窗栏虚虚一挡,一股绿意盎然透窗而出,让人只觉幽深静谧。
谢致虚闷头跟着农户们搬运菜筐,小心将佩剑藏在筐后,躲过守卫视线。后院果然是一处花木欣荣的林园,与练武场血气方刚的武人气质完全相反的苗条侍女们穿花游走,引农户前往后厨。
谢致虚闪身消失在队伍中。
做这种事他经验已经很足了,毕竟是翻过好几家县衙的人。
湖中岛的宅邸内院倒不似他想象中三妻四妾一般复杂,只有两处仆从往来频繁的所在,其中一处方位居正,应当是住着家主与夫人,剩下一处则是岛上二小姐的住所。
他绕到房屋背面排水沟,与院墙相贴的狭窄缝隙里,穿过通风窗能窥见里间。
有一男一女两个主人模样的。女人正是那日与梁大夫人密会的,五官轮廓处处相似,果然是姐妹。男的面相阴柔,眉宇间情态十足,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步入中年的梁汀。
谢致虚只瞧了一眼,心中便道,原来如此。
湖中岛二小姐原也嫁人了,招了个赘婿,两人屏退婢女,并未察觉隔墙有耳。
二小姐道:“姐姐不让我见汀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姑爷道:“从前也不见你如何听大姐的话,如今倒是畏首畏尾起来,呵。”
“我不也是怕害了汀儿嘛,要是让梁家知道……可怎么办!”二小姐说着又嘤嘤啜泣起来,“可我也怕汀儿一辈子都不认我,日后就算知道真相,也会恨我……”
“你以为他现在就不会恨你吗?”
二小姐不满:“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处处同我呛声!”
姑爷道:“陈果儿。”
二小姐皱眉,显然很疑惑。
姑爷摇摇头:“天下最毒妇人心,你手底究竟有多少冤魂,以至于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罢。城里原先卖蜜枣的那家人,就因为同汀儿处得好,你怕泄密,灭了人满门。我听人说,汀儿戏文里唱得最多就是他那位叫陈果儿的早夭的好友。”
二小姐眉心动了动,舒展开,露出一个泪眼朦胧的笑。泪是假的,笑是真的,未语先含了三分虚伪:“怕什么,你以为汀儿唱戏是要给我难堪吗?他至今还当是姐姐杀了那卖果子的一家呢。”
一阵寒意从谢致虚心底升起,仿佛被人摁进水里,一时间呼吸都不畅通。
姑爷似乎也有一样的感受,别过头,侧向后窗的脸上表情反感。
婢女进来通报:“城里的大夫请来了。”
二小姐:“召进来。”
谢致虚抽身准备撤走,耳边恍惚听见木轮轱辘。他扒着窗台露出眼睛,视线中出现一截嫩绿的裙裾,登时一句不会吧就要脱口而出。
果然是柳柳推着轮椅转出屏风。
谢致虚:“!!!”
奉知常分明背对窗台,却像后脑长了眼睛,突然侧了下头,吓得谢致虚赶紧缩回脑袋。
“咦?今天不是妙手堂张先生吗?”是二小姐的声音。
婢女回答:“张医师最近在忙事,来不了了。”
二小姐:“架子还挺大,行吧,那就请这位……小先生,为外子开些调理的药剂。”
竟是为丈夫调理吗?谢致虚感到奇怪,侧耳倾听。
屋内一时没有动静,稍顷,柳柳报出一串药名,木轮向窗台下滚来,隔墙响起悉悉索索似乎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谢致虚好奇探头。
奉知常执笔杆,笔尖落在纸页上,正和谢致虚对上眼。
有那么一刹那,谢致虚肯定自己解读出了二师兄脸上包含惊吓、奇异以及嘲讽在内极尽克制的表情抽动。
这个角度刚刚好,被轮椅背挡住的二小姐、姑爷以及婢女都看不见谢致虚冒出窗台的脑袋尖。
谢致虚:“嘿嘿嘿,师兄上午好啊……”
奉知常面无表情,低头写完药方,毛笔挂上笔架,推动轮椅回到柳柳身边,示意可以走了。
谢致虚也准备撤,一转身,撞上来排水沟倒污水的婢女。
“………………”
婢女完全没想到排水沟里会藏着一个农夫装扮的人,吓得大叫当即一盆污水泼来。
谢致虚躲避污水,后脑撞在窗棂上哎哟痛呼出声,惊动了屋里众人。
二小姐:“什么人!躲在这里干什么!快来人啊!”
“哎别别别,”谢致虚忙不迭摆手,指着奉知常道,“我和大夫是一起的!”
柳柳显然也吃了一惊,和二小姐一起狐疑地看向奉知常。
奉知常这次连个嘲讽的唇角都懒得牵,不等柳柳帮忙,自己动手推着轮椅转出里间。
二小姐立即喊人:“把窗下小贼给我抓起来!”
谢致虚跳脚:“大夫?大夫!哎师兄!——等等等等住手别打人!”
轮椅重新回到里间,奉知常木着脸,意思都写在嫌弃的眼神里——蠢货,还不过来。
二小姐明显是生了疑心,抓着谢致虚不放,质问他为何会出现在后窗,又是何时出现。姑爷则垂下眼沉默不语,在家中没什么话语权的模样。
谢致虚被问得胆战心惊,幸而柳柳机灵,反问他道:“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跑,你怎得到人家排水沟去小解?”
二小姐:“……”
姑爷:“……”
一旁婢女几欲作呕。
出得府邸正门,谢致虚才松了口气,一路上奉知常是真正的一言不发,都没借柳柳的口说风凉话。
不为奉知常代言的时候,柳柳是个文静又礼貌姑娘:“真是太惊险了呢,五哥,请不要小看湖中岛的守备,不管您要做什么,都不好如此冒险行事。”
“是是是,”谢致虚捏了把冷汗,承认错误,“不过你与师兄今日怎会来湖中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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