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影裘袍飞扬,在空中虚踏转折灵活百变,愣叫身后的梁府侍卫拿着弩机半天瞄不准。
“救命啊——”黑裘高高看见湖边柳树下的谢致虚,大喊着扑过来。
谢致虚:“…………”
小丫鬟垂丝哪里见过这阵仗,被黑裘鹰扑似的气势吓得脚底一滑差点摔湖里去,被谢致虚捞住手臂。
越关山扑到谢致虚面前,未及说话,先回身一扬手,一招夜雨击瓦将梁府侍卫纷纷打落,然后摁住谢致虚肩膀,急喘几口气:“兄、兄弟……对不住,我暴露了,梁家人太多我得赶紧逃命去……”
谢致虚简直不懂越关山怎么每时每刻都在惹事:“………………”
梁府方向,高墙上黑压压冒出无数持弩侍卫,俯冲而下气势喧天。
越关山大惊,嗓子眼儿吱一声,谢致虚感觉他黑裘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越关山从裘袄里掏出一样东西,往谢致虚胸口一拍:“幸不辱命!回见!!”当即转身飞掠奔逃。
“他在哪儿!快追!”
乌泱泱一众侍卫冲过湖岸边。
谢致虚与垂丝目送他们远去,相顾无语。
“那我……我先回去了,”垂丝看了谢致虚一眼,又怯怯地说,“今日同您说的这些,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谢致虚揣着越关山给他偷出来的梁府身契簿,回到福云居二楼,武理不知从什么地方找了张躺椅,摆在走廊栏杆边晒太阳,闲适地靠着椅背,手里瓷盘中盛着晶莹滑腻的范卿白云糕,咬一口喝点小酒,悠哉惬意。
见谢致虚回来,武理身都不起,扬了扬糕点瓷盘,算是打过招呼。
谢致虚客客气气问:“师兄今日没有事做?”
武理疑惑:“什么事?你昨天不是说找人的事你来吗?”
谢致虚噎住,不多言语,推门进屋。
梁家的身契簿分门别类,各有厚重一沓,谢致虚让越关山带出来的那部分,年代都比较久远。他搬了个凳子坐在窗边借天光翻身契簿,一页一页看得很仔细。
陈纸泛黄,墨迹有些不分明,名字密密麻麻。
在外寻访半日,回来刚坐下又要集中精神,谢致虚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听见门外走廊里武理吆喝小二给他上酒。
“要春樽献的羊羔酒……什么?没有?你们和对面不是一体经营吗?……跑腿费就跑腿费,去买来。美酒配甜糕,最妙。”
谢致虚听在耳里,心想,师兄的钱好像是从自己这儿支的吧?
下意识颠了把钱袋。
好像瘦了不少……
身契簿里划掉了不少姓名,谢致虚重点看这一部分,他预计能在被划掉的名字找到厨子、车夫、老嬷与海棠,将苏州某大户锁定于梁家。唉,自己效率真高,比起某位人在眼前都能放走、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师兄真是好太多了。
指甲在名字下压出划痕,翻过纸页,陈年旧纸发出独特有质感的动静,让谢致虚想起自从进了邛山师门,倒是有了越来越多看书的机会。
看书这种事,在邛山还是三师兄做的最多。师门图书库共有两处,一处在武理的书房,博古通今学贯中外,世间藏书无一不有;另一处在武理脑子里,是个行走的人形资料库。
两个时辰后,日近申时,谢致虚查到结果,阖上身契簿,伸个懒腰舒开僵直的肩背,开门出去透气。
武理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下午的太阳角度更妙得将他全身晒得暖洋洋。瓷盘里的范卿白云糕已经变成鲜绿欲滴的青枣。
“哟,”武理一点没有偷懒的自觉,很自然地打招呼,“名册看完啦?”
谢致虚走过去,捡了一颗青枣咬下,果汁饱满:“师兄在干什么?”
武理朝栏杆外一偏头:“监工呢。”
栏杆外是福云居后院,依傍山塘河,建了凉亭、假山、钓台,分明是小河春景,却因为一顶庞大的穹庐破坏了画面和谐。
穹庐几乎占去后院大半土地,不过巨人不在里面,老四正席地而坐,伸着手,底下一人举着一柄毛刷正给他涮洗指甲。
谢致虚眯起眼睛,认出毛刷是涮马毛的,拿毛刷的人是越关山。
谢致虚差点被惊掉下巴:“他在干嘛?”
武理:“看不出来吗,给老四洗指甲啊。”
老四的指甲很厚,角质像岩石一样坚硬,在谢致虚带着老四专用指甲钳——祖传名剑“清净天”加入邛山派之前,武理一直用花岗岩给老四磨指甲。
“出来有段时间了,指甲里污垢太多,难得洗,请个短工比较方便。”武理说。
谢致虚迷惑:“你请越关山做短工?”
大概是干活太热了,越关山的黑裘外袍脱下来抛一旁,收腰束腿的武士装也挽起袖子,露出尽管过分白皙却有肌肉线条的小臂。他肩扛马毛涮,脚边是皂角水桶,一脚踩着指甲,涮地板似地嘿咻嘿咻。
“不是我请的啦,”武理说,“他不是想和老四比武吗?我让他自己跟老四商量去,哈哈哈哈哈。”
师兄笑得略奸诈。
越关山当然不能和老四交流,他蹬蹬蹬使轻功飞上老四眼睛前,老四的眼球都映不出他的影子。
最后想出给老四洗指甲以拉近距离的办法。
着实令谢致虚刮目相看。同为世家公子,和矜傲的梁汀比起来,越关山接地气多了。梁家的身契簿还是越关山潜进去替谢致虚偷出来的,作为昨天和谢致虚动武的道歉。
“你怎么会把咱们的事情告诉他?”武理问。
谢致虚道:“他在福云居门口等了我一早上,我真是没见过这么执著的人。”
武理侧头看着院里,丢一颗青枣进嘴:“帮了咱们这么多忙,越家小少爷还听勤快的。”只见越关山用上虚空蹬踏的轻功,飞上去拉下老四另一只手。
“哟,”武理饶有兴致,“轻功上岭巅。”
谢致虚道:“人家是勤快,比自己人勤快多了。”
武理收回目光,探究地看向谢致虚。
第15章
武理歪着头问谢致虚:“你是在说我吗?”
谢致虚并不回答,又捡了颗青枣:“多少钱啊?”
“十文一斤,”武理答,“记你的账去吧小抠门儿。”探头朝楼下嚷嚷:“脚趾甲也要涮啊。”
越少爷一手拎皂角水桶一手扛毛刷,牙齿挽高袖子,朝楼上挥了挥刷子。
谢致虚叹气:“是啊,出钱是我,记账是我,出力还是我。”
武理定定看他一会儿,笑了出来,眼中了然,但蓦地又长叹一声:“好好好,师兄我这就去干活。你想要怎样?和老二见面还是直接把他绑回师门?”
他果然没猜错,师兄确实知道更多信息。
谢致虚道:“你还是把你知道的先告诉我吧。”
武理:“那不行,我跟人家保证了不能说出去的。这样吧,我可以帮你和他沟通一下,不过你可不能来硬的哦,咱们两个废物点心,给那条毒蛇塞牙缝都不够。”
谢致虚不置可否,手中身契簿往栏杆上一撂:“越兄弟!”
越关山抬头,发现是谢致虚在叫他,马毛涮掼进水桶,双手平展蹬蹬蹬几步踏空飞上二楼。
狼犬似地蹲在栏杆上。
“咋了?”
“身契簿,还要麻烦越兄再跑一趟帮我送回去了。”
“没问题,”越关山很爽快,“哟,还有果子!”
武理啪地打开他手背:“去洗手!”
“你猜越关山是什么来历?”
躺在榻上,武理侧头问谢致虚。
油灯已经熄灭,夜色里能听见窗外不息的喧嚣,与室内逐渐安静的呼吸。
“什么来历?凉州越家?”谢致虚不是很感兴趣地随口回答。
武理兴致勃勃,道:“嘿,我提的问题能有这么简单吗?我是说他的师承,你看出来没,他的轻功是凉州天梯山白头老人的上岭巅,越关山是白头老人的弟子!”
“哦。”
武理不满:“想什么呢,这可是我独家发掘,这么不给面子?”
“想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回邛山啊……”
武理:“……”
谢致虚侧头面向墙面,闭眼睡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半梦半醒间更漏悄然流逝,滴。
滴。
添水击石,悦耳脆响。谢致虚踩上青石苔藓,鸡爪槭拂过衣角,走廊檐下一个陌生背影坐在轮椅上。
先生站在大开的房门前,正和轮椅上的人说话,看见院里的谢致虚,招招手。檐下的交流声于是暂停。
谢致虚从没在邛山的庄园里见过那个人。轮椅挡去大部□□形,只露出薄削的肩胛骨,头发束玉冠,微微侧头,冷白的侧脸上唇角红润。
谢致虚走进廊中,轮椅人手扶车轮调头离去。
他走到轮椅待过的地方,感觉四周气温骤降,嗅到冰雪的气息。
“快进来。”先生招呼他。
书房好像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东面墙上的四尺横幅墨竹图变成了一幅扇面书法,笔锋勾折凌厉,气势破纸而出——“知命守常”。
“这是你二师兄刚刚送来的。”先生观赏书法的样子很是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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