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虚并不说话,握着奉知常的手轻轻一提,手柄脱离杖体,其下镶嵌二指宽的细剑,锋芒毕露,一丝锈斑也无,光可鉴人。
谢致虚狡猾一笑。
杖里藏剑,是传统兵刃二人夺,不动声色的防身利器。适合奉知常和武理使用,却不适合谢致虚,他以家传剑术见长,本因挑选一把称手的利剑。
奉知常杵着“登山杖”,偏头看了看落后半步跟在他身边的谢致虚。谢致虚不会走在他前面,仿佛他的乐趣就是以目光追随奉知常,即使没有对视,奉知常也有种将致命咽□□到对方手中的错觉。
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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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云卫租来的马车还留在郑大嫂子家后院,荆不胜按每日四十文停车费预付了一个月,成就了郑家今年度短期额度最大一笔收入,以至于众人前来提车时受到了十分热情的款待。
“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郑大嫂子目送他们登上马车。
“不必了阿嫂,我们赶时间!”吕惠从车帘里探出头,叮嘱,“若是山上下来人查问,还请您和郑大哥不要说出我们的行踪!”
“哦,哦,”郑大嫂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强行将一大包香气四溢的炙猪肉塞进车窗。
趁着夜色,车队悄然离开了清源镇,迅速驶上官道。
清源镇在冀州偏僻的郊区,野间十里无人烟。骁云卫驾车飞奔而过,其余人在车厢里就着地图商议路线。
越关山靠着车壁,裹着黑裘,脑袋一歪就和武理靠在一起:“很闷啊,扇子借我用用?”
谛天机被武理好生揣在怀里:“不借。你上次还说送我一把镶金嵌玉的,到底什么时候?”
越关山笑着舔舔犬齿:“记着呢。”
武理偏头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可别忘了。”他随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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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皮鞭落下,血肉横飞,受刑的人惨叫连连。
执刑人是巡逻队长,冯京坐在桌案后喝茶,绿汤见了底,队长刚好打完鞭数。
冯京放下茶碗:“不遵军令,擅带腰牌,加罚十鞭。”
刑架上伤痕累累的卫兵闻讯只想两眼一翻当场昏过去。
“——八——九——十。”
队长打人都打累了,放下皮鞭行军礼:“总领,十鞭已完成。”
冯京遗憾地说:“腰牌被偷,暴露身份,给我造成棘手的麻烦,加罚二十鞭。”
队长握着鞭子:“呃……不是,总领,他已经昏过去了。”
冯京摇摇头,站起来,背手离开了暗室。
暗门后是一副挂轴,冯京撩开画弯腰钻出来,是议事堂正厅。
那副巨大的笮人做桥图下是两张太师椅,朱得象靠在椅背里,像是不堪重负,脊背弯曲出不易察觉的弧度。
冯京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翘起腿,好整以暇地舒了口气。
“冯总领还有这份闲心,”朱得象咳嗽两声,“丢掉的东西找回来了吗?”
冯京客气道:“劳朱掌门费心啦,不过是一块小小的腰牌,说起来也没什么大用。”
朱得象又咳了两声,自从在墓室里受了凉,身体似乎一直不太康健:“原来只是块小小的腰牌,我还当是多么要紧的东西,惹得冯总领动怒。只希望不要因小失大才好。”
冯京笑了起来,起身,在议事堂里走了两步,捻着他的小胡子,回过头。看上去坐立不安,却对朱得象说:“我都懒得派人去追回来。”
他的眉毛在笑脸上焦躁拧动。
朱得象垂着眼,咳得惊天动地。
夜幕下一队奔马疾入树林,他们一路追着车辙偏离官道,灯笼映照下泥土上辙痕凌乱,说明车队里不止一辆马车。马蹄踏乱了灌丛草皮,树影幢幢皆有暗影潜藏。
队长打着灯笼,找到了树林深处车队的尾巴:“在那里!”他拔马率先追过去。
奔出百步,看清车队的瞬间,队长意识到不对,然而他来不及示警,一旁静止的树冠里骤然扑出一个身影,如巨石滚落将他从马上撞得摔下,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下一刻脑侧挨上一棍子,砸得他眼冒金星七窍流血。
那车队并没有行进,它停在树林深处,像陷阱中的诱饵,勾来了猎物。
舒尹之骑在已被击懵的队长身上,当头棒卡着脖颈,勇猛而凶悍。
卫兵的马被藏在草丛里的弯刀削了蹄,嘶鸣着甩下主人。埋伏的骁云卫亮出獠牙。越关山盘腿坐在树梢头,荆不胜立在他身边,足尖不着痕迹地点在枝桠上,月色里有一个尽在掌握的微笑。
窒息感稍减,队长在耳鸣中看清了袭击者的面容——舒尹之手臂高举过头顶,对他致以最后的问候:“尝尝当头一棍的滋味,伥鬼!”当头棒砰然砸下。
第103章
远处暮云霭霭,黯淡的月华之下山影树林模糊不可见。四下里荒芜人迹,只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旁孤骑独立,骑手是一个缠满绷带的白色人影。
马蹄踢踏,白色骑手转过远望的目光,对车窗里的人挥出道别的手势,催马西去。
武理趴在车窗口,北边不远处的树林一派沉寂,倦鸟不惊,黑夜里没有任何迹象,他却像收到了某个信号,缩回脑袋,放下车帘。
“他们已经遇上了?”石人愚担心地问,“就让毒先生一个人往西去奉州吗?”
朱得象的棋盘上提示西南的鹤衣斋有难,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王赣开始对各门派下手了,毒老怪虽奉越家主之命保护越关山,但心中担心奉州尸社安危,越关山放他回师门探望。
“走吧。”武理说。
车辕上屈起一条腿靠坐着的唐宇便直起上身,扬鞭策马,潜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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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正门宣德楼出来,是开封府最主要的街道——御街。宽约两百步,车马畅通,两边是御廊,商贩叫卖不绝,街道中间摆着朱漆杈子禁止跨越,其中是砖石镶砌的两条御沟,水流潺潺,栽以木槿刺蘼,夏秋花开,望之蔚然如锦绣。
钱荐异拎着药包沿着御街往南走,遇见相识的小贩,互相打了个招呼。
“座师午好,这是买了什么东西回来吗?”
钱荐异神色郁郁,扬了扬手中药包。
“哎呀,怎么是药,座师最近身体不好吗?”
钱荐异叹了口气:“上课吵吵吵,下课也吵吵吵,吵得人头疼,真受不了。”
走到青鱼市集,钱荐异向东拐进州桥,行人渐稀,市井喧闹仿佛被隔离之外。尽头有一处大院,白天门户敞开,两座石墩立在台阶两旁,连个守门的门僮也没有。
钱荐异抱胸立在台阶下,完全不想进门似的。里面相携出来两个文士装扮的书生,看见钱荐异,行了学生礼:“先生回来了?”
钱荐异唔了一声,想起了什么,问道:“还没吵完吗?”
两个学生闻言都不由得尴尬,回答:“还、还在辩论……”
钱荐异深深叹了口气,太阳穴反射性隐隐作痛。
学堂里热闹得像市井街坊,书本被甩得满天飞。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果是为了抗击北蛮,就算要我放下学业、弃闻大道又如何!像你这种人,一定在生活中也自私自利,才会说出穷则独善其身这种话!”
“满口胡言!臭不可闻!”又是一轮丢书大战。“读书人以弘道为己任,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没听说过屈从于世俗的!今上要封禁书院,使书生作武夫,武夫以力解脱一人,书生以道解脱万人,书生从武,则天下人不闻道也,吾将追随孔圣乘桴浮于海,誓不与尔等同流!”
“帅府征召青壮士兵,王赣却驱书生入伍,乃是因范大人章大人在朝同他有旧怨,二位大人出身三问书院,如今被弹劾离京,王赣便要对书院下手,党同伐异任人唯亲,此乃奸臣所为!”
“衣者蔽其身,是为隐也,然举凰羽虎毛之五色缤纷者为譬,则是为彰也。隐也彰也,皆为衣也。又如生生者不生,胜胜者不胜,奸臣者不奸。三问书院文武兼修,试问谁不知道,北蹄踏界,召令武艺超群者抗敌,此人之常情,与奸不奸者何干!”
离学堂正门数十步之远,钱荐异就绕路而行,内心十分不愿被学生发现。
生生者不生,胜胜者不胜,其义乃是生育万物者不为外物所生,战无不胜者不为他人所战胜。用此义论证奸臣者不奸,是陷入了白马非马的诡辩。
争执到这一地步,实在无益。
走廊对面过来一个人。
“先生,有客人来访。”
“我近期没有约人,是谁?”
那人说:“有六位客人,其中两位一位姓武一位姓奉。已经请去静思房了。”
“姓武姓奉?”钱荐异略一犹疑,点头道,“泡点茶过来,我这就去。”
静思房原是三问书院的禁闭室,触犯了院规的学生会被罚在此静思己过。但现在的学生不一样了,个个主意大过天,学生是不会犯错的,错的只能是教书先生。
先生思想迂腐落后时代,先生刻板僵硬不知变通。先生已经阻止不了学生们高谈国事,明智一点如钱荐异者,最好识相避开。从前关学生的静思房今已成先生们求个清静之所,以至于先生们的客人来了,下人第一反应都是带去静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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