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唐海峰带着灯烛进入墓室,烛光点亮的区域,目光所及全是凌乱成堆的兵器,钢铁已经锈蚀,浸进地下河里洗掉层层暗红的锈斑,锈水流出墓室,就汇聚成了红河。
地砖感受到了有人接近的震动。
奉知常睁开眼睛,他从不拒绝正视落败的处境。墓门聊胜于无的砖头被移动,唐海峰端着灯台进来。光影毫不停留地掠过地下河,老人脚踝缚着锁链,咳得惊天动地,脸色灰败,唐海峰却恍若未闻,凑到奉知常眼前,炙热的火苗在奉知常苍白脸颊边跃跃欲试。
“奉先生,不,我应该叫你奉长老,”唐海峰目光恶劣地舔过奉知常胸膛瘀伤,“唐门里多少弟子以你为尊,连宗主真传弟子都认不得。嗯?明明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你是怎么骗过所有人的眼睛的?”
动手前还要罗里吧嗦一堆话。
不入流的家伙。奉知常浅色瞳仁里神情冷漠。
唐海峰盯着他的眼睛,恼火地笑起来:“伪装果然是你最擅长的事。让我来见识一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血算盘尖锐的刃部在大腿内侧割开七零八落的伤痕。
朱得象剧烈呛咳起来,他已经不再试图挣脱锁链,虚弱地制止:“住手,丧尽天良啊……”
无力的言语很快消散,连阴冷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没能惊动。
经脉连心,腿上的割伤很快烧到后心,刺痛令奉知常后脑抵住墙壁。
这副紧咬唇齿,屈辱痛苦,而强自忍耐的模样。唐海峰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他拔出血算盘,在奉知常单薄的皮肤上擦净血迹,给他看匕首上新添的杂乱痕迹。
“不愧是上了神兵册的兵器,”唐海峰兴奋得战栗,“我打算用你的血将它洗成赤练剑,这个主意怎么样!”
喘息艰难地溢出齿关。光影让奉知常的面孔陷入一种将死不活的恍惚,他生得很好,继承自母亲的眉眼在虚弱时刻绽放出令人心惊的美丽,让人恨不得将这份瓷器似的脆弱的美粉碎在自己手中。
唐海峰以前从没注意到,奉知常有这样令人血脉贲张的一面。
“你是哪里来的精怪吗……”他靠近,将吐息喷在奉知常鼻梁上,看见奉知常琉璃似的眼珠上清晰映出自己的脸——映出自己身后之人的影子。
唐海峰猛然回——根本来不及回头,就被那鬼魅般悄无声息潜进来的人揪住了头发,麻袋一样倒拖着远离了奉知常。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头发被连根扯离头皮!那人双手如铁钳!
钻心刺骨的疼痛,唐海峰根本起不了身,反手将血算盘向头顶那双手刺去。可他撞上的手骨硬得像钢铁,那人轻易分错了他的腕骨,一脚重逾千斤踢废了他侧腰,唐海峰顿时眼前发白。
突袭卸掉了唐海峰仅有的防御力,他只能任人摆布,那人巨石洪流般的拳头砸在他脸上,挑的全是眼眶、太阳穴。
“是谁!是谁!”
下一拳砸歪了唐海峰的鼻梁骨,又一拳打脱了半颗门牙。
唐海峰模糊的视野里现出那人的身影——“谢景回!冯总领不会放过王相要杀的人!!”
“哦?”谢致虚面无表情道,“你还知道这个名字。”
谢致虚揪着唐海峰的领口,让唐海峰的后脑勺悬在粗糙岩石地面上一寸左右。
“那我怎么能让你活呢。”
谢致虚冷冷道。
唐海峰的脑袋在他手里迸溅出红白混杂的污物。
微弱的火苗奄奄一息,墓室穹顶大半埋藏在阴影里。地下河从墓室里淌过,铁锈中夹杂了真正的鲜血。
谢致虚丢下唐海峰的尸体,像丢一只恶心的臭虫。
朱得象的脚链兵乓作响,他想要靠近谢致虚:“你是哪一位弟子?宗门已经找到这里了吗?咳咳咳……”但他走到一半就站住了,丰富的阅历让他敏锐察觉到这人身上不同于宗门弟子的危险气质。
要不是他杀了唐海峰,难免会被朱得象当作凶手的同伙。
谢致虚没有搭理朱得象。
他捏住奉知常无力垂落的下巴,奉知常发白的唇落在他眸底,这是接吻的距离。
奉知常被缚在铁铐里的手蜷缩起手指,听见谢致虚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乱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日更到完结
第98章
“这是什么?”拥蓝扒开岩石上的灌丛。
碎裂的石块滑落堆积,坡下没法站人,骁云卫们都蹲在那道被谢致虚捅开的裂缝上方。一棵老树虬结的根系原本紧攥着岩石,现在土崩瓦解,树根都暴露在空气里。
树下灌丛里有一块祠牌,一只橘红的小狐狸藏在里面,被拥蓝吓走了。
视芥是十二个人里年纪最大,读书最多的,很有经验:“封土为社,茂树为祠。是镇民立的丛祠吧。”
宁武纳闷道:“这荒郊野岭的,立个祠,祭拜谁?”
没有人回答。众人同时想起刚进山时武理所讲的关于墓木垄的典故——树根下掩的不知道是谁的尸体。
雁门胳膊上寒毛都竖起来了:“怎么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
话音刚落,地面就是一震,两块巨岩又从内部被破开,谢致虚躬身钻出来,背上还有一个人。近卫们迅速结束懒散闲话,进入戒备状态。
那人身上裹着谢致虚的外袍,被稳稳托在背上,衣领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光滑钛白的前额,长发零散披着,受了伤,沾着凝固的血。
谢致虚似乎很不想让那人离开自己的脊背,他小心将人放下,靠着树干,对近卫们说:“里面还有一个,我没有刀,砍不断锁链,雁门跟我进去一趟。”
“是朱掌门吗?”雁门跳起来。
“不知道,”谢致虚在前面带路,行色匆匆,“先带出来再说。”
石缝之内并不是一个符合规制的墓室,而是地下河形成的天然甬道,他们沿着甬道矮身摸进黑暗,雁门察觉不到谢致虚的脚步声。只要谢致虚愿意,他可以控制自己身轻如燕。
一个很厉害的人。雁门再次肯定了对谢致虚的判断。
尽头有一块被移开的封石,山土掩埋的墙面露出一点砖石棱角。
谢致虚打了个手势,停下脚步。
‘怎么?’雁门用气音问他。
封石摆放的位置和谢致虚刚才尾随唐海峰进来时不一样了。
进入墓室只有一条人工修造的通道,地下河的天然甬道被巨石堵塞,本来不可通行,被谢致虚强行破开。这意味着他们走的是一条理论上不存在的路,如果在谢致虚离开期间有人从另一条通道进入过墓室,守在外面的骁云卫是完全不知道的。
侧耳只听见暗流淌过的水声。
脚链空落落逶迤在地,墓室里只有唐海峰残破的尸身浸泡在河水中。
.
院墙上翻过一道人影,兔起鹞落,干脆利落得不像个着裙的小姑娘。
“我听说找到人了?”所有人都在吕惠的小院子里杵着,舒尹之随手拉一个就急急问道。
吕惠没有说话,脸色很难看,对舒尹之摇摇头。
半矮的院门被推开,荆不胜牵着毒老怪的绷带像牵一条狗,扇缘抵着唇角,一派焦灼的气氛中独她游刃有余:“这里有人需要大夫吗?”
毒老怪在荆不胜“不好好工作就杀了你”的目光中战战兢兢推开房门。他在凉州就经常受到荆不胜剥削,他是个杀手不是救人的大夫!但是没有办法,他害怕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女人。会叫的狗不咬人,必须警惕那些永远和颜悦色的脸。
屋子很简陋,两边墙根各置了一张榻,空间逼仄,多一个人落脚都很难。榻上昏迷的伤患毒老怪非常熟悉——“哎哟?”他用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幸灾乐祸与痛失知音的语气说,“要死了要死了。”
守在伤者床边的年轻人抬头,对他笑了笑:“您说什么呢。”
啊……又是个笑脸怪。
毒老怪老实了,坐到年轻人让出来的位置上,掀开搭在奉知常身上的毯子。浓重的血腥让他脸上的绷带拧到一起:“怎么伤成这个模样?有人给他上刑了?”
伤处全在大腿内侧、腹部这些皮肤柔软细嫩的地方,平时给人挨一下都敏感得不行,眼下被割得七零八落,新伤混着旧伤,层层血痂落在谢致虚眼中心疼得要命。
“谁干的?”毒老怪心狠手辣道,“这梁子算结下了,必须以牙还牙啊!”
谢致虚没有接茬,好让毒老怪专心治伤。
用毒的不一定会医,毒老怪尤是个中翘楚,他的毒之所以被奉为无解,大部分原因是他自己并不会研制解药。
好在他为了平时的实验防护,一身绷带确实是好东西,当初在药汤里熬透了,渗着药性,解下来泡泡水,能闻到一股参茶味儿。先前给谢致虚治疗内伤效果不错,现在又用来给奉知常洗伤口。
裁下的一截绷带泡在水盆里,连水都变得浑浊。
“是药,不是身上的泥巴死皮,”毒老怪强调,一边隔着绷带瘙痒,“真的,我每天都洗澡!”
谢致虚露出不忍下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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