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遂琼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费添和朴豫,林荣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看到自家公子,抿着嘴像是要哭。
宁清见到费添,心中大惊,这才出了声:“请陛下让侍卫护在身旁,以免这些人伤了您。”
祥丰帝后知后觉的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十来个侍卫便站在了他身后。
“魏尧,你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陛下,臣在湟州已经查明,林遂琼乃前朝遗孤,多年来与朝中及地方多名官员勾结,与北狄也有密切来往。虽然未发现丁大人有直接与林遂琼来往,可那些与他来往的官员多是丁大人的门生,信件与虎纹戳您也看见了。”魏尧恭敬回道。
祥丰帝的脸色煞白,实在难看。他指着丁崇安道:“你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都以为丁崇安会辩解,谁料他竟道:“安国公所言都是真的。”
祥丰帝用力拍了下面前的桌案:“你!亏朕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狼子野心,究竟是因为什么!”
丁崇安收起了那副对谁都笑眯眯的伪君子样,脸沉了下来:“因为我们都是前朝的遗孤,自然狠极了你!”
“什么!”祥丰帝站起来指着他,“你!你是前朝的人?”
“我是前朝臧王的后代,自小体弱,被父亲送去南疆,靠着的药草调养身子,长到十来岁才回京,因而极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你派人血洗臧王府时,我正在城外的书斋读书,等回了家,便看到满门的尸首。”说到此处,他眼底都是悲切痛心。
朱御听得吃惊,他父皇还没登基时他还小,压根不知道这些事,这是初次听到。
祥丰帝看了朱御一眼,难堪道:“简直是胡言乱语!前朝皇帝暴虐成性,毫无作为,你们这些人盲目想着复辟,就搞出这么多祸事,也是朕当初太心软的罪过!”
林遂琼嗤笑道:“你心软?你当初屠村时可有过一星半点的心软?”
双方一来二去的,将当年之事吐露的大半,祥丰帝背信弃义,杀尽前朝皇帝一族、对老臣赶尽杀绝、为得到百姓拥护,不惜屠村将罪名按在前朝上…
一桩桩一件件,皆被吐露的干干净净,祥丰帝急赤白脸,朱御听的越发心寒。
“够了!”祥丰帝转头对侍卫道,“你们都死了吗?还不快将他们拿下,立即斩首示众!”
简直是一派乱象。
宁清和魏尧冷冷看着这场面,仿佛打算就这么袖手旁观。朱御则是突然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陌生的父皇,他们说的都有理有据,情节详尽,就是他想骗自己也做不到。
宁清与魏尧的表现也说明了这点,他们肯定提前便知晓了这些,所以此时才这样冷漠,朱御明白,他们心里也是极不屑父皇的这些做法的,只是君臣有别,碍于身份不好直说而已。
将一切都说开之时,宁清的心里并未豁然开朗,反而更迷惑了,丁崇安和林遂琼此举像是破罐子破摔,可他总觉得不对。他们知道魏尧会回来,是故意在等,可等什么呢?他们本可以提前躲起来,天大地大的,总有藏身之处,一时半会决找不出,如果他们直接往北边走,去救助北狄王,也未尝不可。
明明有许多活路可走,为什么他们偏要自找绝境呢?
侍卫们按住了丁崇安和林遂琼就要往外拖,祥丰帝气得极了猛咳了两口,冯郁端着茶担忧道:“陛下,陛下您可要保重龙体啊。”
祥丰帝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顺下这口气,正要让侍卫将人拖出去,就听丁崇安道:“你就不好奇吗?那虎纹戳刻的是我的名字不假,可那是北狄古字,只有北狄王室中人才认得,所以我才敢放心用它,可旁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眼神奇迹巧妙地扫过魏尧和宁清。
祥丰帝闻言将要脱口而出的怒骂忘在脑后,宁清与魏尧皆是一愣。
林遂琼笑道:“朱勤,你以为你杀了我们便可高枕无忧了?你的安稳江山早就支离破碎了!连北狄王室都掺和进来了,你还想安心做你的皇帝?痴人说梦去吧!”
朱御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魏尧一眼,这事有疑不假,可经过这么久,魏尧的忠心他是相信的,眼下还是该先处理了底下两人。
费添在宁清身边低声道:“这出闹剧越发难收拾了。”
宁清还是不安,问:“来之前林遂琼有和你说什么吗?”
“他说大仇得报了,让我好好看着。”费添小心翼翼地看了祥丰帝一眼,对他道,“我看他立刻就要被处死了,报仇是别想了。”
宁清越发焦虑,果然如他所想,丁崇安与林遂琼今日是有备而来,可是这么多人在这,外头田塍带着兵卒守着,他们要怎么报仇?
“你!”朱勤气急败坏地指向魏尧,手指颤抖。
只见他突然抬起右手捂住胸口,面容狰狞,看似异常痛苦,下一刻,血液从嘴内喷出,密密麻麻的血沫像铁树银花般散开。
第65章 北征
冯郁与侍卫们乱作一团,朱御让人去御医,赶忙上前扶住祥丰帝:“父皇,你怎么样?”
祥丰帝想说话,可一开口又是一口浓血,方才第一口血是红的,这次却有些发黑,看着像是中毒。他瞪着丁崇安:“是你做的!”
先前他们来时殿内太子和宫人都在,就没往这方面想,原来竟是这里疏忽了。
“你下的什么毒?怎么下的毒?”
一会儿御医到了必定要对症才好下药,宁清想能套出些话来也是好的,可他也知道,丁、林两人苦心经营多年,为得便是杀了朱勤,好不容易有这机会,他们决不可能松手。
丁崇安果然大喜,眼睛只盯着奄奄一息勉强趁着身子的祥丰帝,说道:“没救的,这是北疆剧毒,毒发需两个时辰,他方才与我交谈甚久,毒顺着茶水到他体内,后来又气急攻心,加剧了毒发,撑不到御医来了。”
冯郁一听,忙跪下求饶:“陛下,奴才奴才不知情啊!”
丁崇安又道:“他确实不知情,毒是下在热水里,他泡茶时便无声无息地将毒融入茶水中。”
冯郁将脸埋的极低,低声哭泣,不知该说什么。朱勤拼着力气拽了他一脚,那样子虽未说话,众人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拖出去打死。
如丁崇安所说,朱勤很快便站不住了,倒在龙椅上,出气比进气多,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朱御在他一旁默默流泪。
祥丰帝硬撑着开了口,那声音仿佛积年未除的浓痰堵在喉咙,听得人难受。
“魏,魏尧。”
魏尧跪下:“臣在。”
“辅、辅佐太子,清扫、清扫前朝…”他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
魏尧明白他的意思:“臣定当尽兴辅佐太子殿下,誓死护大魏太平。”
祥丰帝总算放心地合了眼,殿内众人与刚赶到殿外的太医跪了一地,哭号起来。
总归丁崇安与林遂琼还是成功复仇,外人难以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明知等着自己的是死,却好像毫不在意,仿佛这条命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如今心愿已了,便了无牵挂,顾不得会牵连多少人,顾不得心疼多年的名誉权利,地位尊荣。
祥丰帝暴毙,死得突然且不光荣,皇后将此事按了下来,对外只说久病缠身,没熬过去。太子与皇后忙着料理祥丰帝的后事,将丁崇安等人暂时押监,后来国丧过后,才决定由魏尧和宁清去审讯。其实真相如何,他们当日在大殿里已经吐露大半,剩余的不过是细枝末节罢了。
魏尧并未太为难他们,只拷了手镣。
宁清面无表情地将外面的事告知道:“先帝的灵位已经入了太庙,谥号仁。”
丁崇安嗤笑一声:“他也配,这谥号真是讽刺。”
“该有的脸面还是要有的。”
宁清看着他与林遂琼,内心百感交集,他们做了许多坏事害了不少人不假,是死有余辜,只是临到头却让人恨不起来,反而有些怅惘。
“明日便要行刑了,你们最后可有什么话要说?”魏尧问。
丁崇安想了想,刚要开口,外头有人喊:“皇上驾到。”
宁清与魏尧对视一眼,显然他们都不知道朱御为何突然来此。
朱御穿着一身暗紫色锦袍,比先前更显沉稳。他在上位坐下,冷冷的目光在丁崇安与林遂琼之间游走。
“先前你们在殿上所说的,朕问了几个跟过先帝的老臣,确有其事。只是即便事出有因,可你们伤及无辜总是不假,这罪过太重也难以抹去,朕杀了你们不是为了清除前朝余孽,而是你们咎由自取。”
朱御说完这些,他们并未有什么表情,早就猜到了一般。
他又道:“但朕不会听从先帝临终所说,对前朝的人赶尽杀绝。朕会遵守先帝当年给大襄皇帝的承诺,厚待他的后人,虽不能给费添正名,但会给他一个爵位,没有实权,可下半身荣华富贵却不用愁了。”
闻言,林遂琼吃惊地抬起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做。
朱御起身道:“你们筹谋了半生,无非是为此,费添朕接触过,不是好事之人,朕愿意厚待他。”
说罢,他便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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