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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盛唐种牡丹 完结+番外 (又生)


  “苏公子,你来了。”薛敬坐在屏风前,沙哑的声音显露出一丝倦怠,“义父就要搬去南方归隐,我则打算留在此地跑活,照顾母亲大人,你们自便。”
  苏安道:“我来请你和张节度使一起打马球。”薛敬叹气,一挥铁臂,指向堂外:“别逼我送客。”苏安道:“从刚开始,便是你们误会在先,何必?”
  “是么。”薛敬站起来,那九尺高的身躯,压在苏安的面前,冰川一般逼得他步步后退。苏安的脚跟抵到榻缘,整个人就往后跌去。薛敬拽住他的手,一把拉回,摁在胸前的铁甲上。苏安被毛刺扎得有点疼,只能任凭薛敬捏得越来越紧。
  “公子可能体会,一个人从小到大不知道自己为谁,什么滋味?于薛某而言,义父给过养育之恩,给过这甲胄,即便再硬,再重,某也得时刻穿在身上!”
  “直到公子在教坊里,弹拉出那些薛某几乎要忘记的歌谣,劝薛某摘下铁盔,薛某的心中,便只有公子的一举一动,一笑一乐,那种感觉,就如同春风。”
  苏安道:“放手。”薛敬一怔。苏安挣脱开,转身便走,想了想,又停住脚步。薛敬的那道一动不动的影子,映在他眼下,显得孤独而空虚。苏安道:“张节度使来后,朝廷即将收复营州,是大功业,你若想给带州争光,便去应征。”
  薛敬没有应征幕府,只是陪新节度使张圳在城门前打了场酣畅淋漓的马球。
  那日,球场黄沙弥漫,苏安和顾越一起坐在北往带州的路上。苏安探出车窗给节度营喝彩,直到自己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无人再回应时,他才收心。
  “顾十八,我们越走越北了。”“阿苏想长安了?”“没有,我只是感慨,薛敬的母亲是奚族人,而他们在汉人的州郡中长大,甚至,带州刺史李石安又是契丹人,如此世世代代,谁还分得清血脉,何必要打仗。”“我总觉得,薛敬看你的眼色不太对,你怎么说服他的?”……“阿伯,前面还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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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北最沉重的这段已经过去啦,来章美食篇犒劳一下大家,往后是草原之行,互撩互爱,人畜无害。
  O(∩_∩)O关于契丹的可突干(于),说不尽道不完,个人认为是相当有魅力的汉子,只是剧情发展原因实在不能多写,欢迎讨论。
  感谢莫问晴空浇灌的营养液,谢谢,一枝红杏出墙来~


第44章 羁縻
  风中,马夫整个儿裹在羊绒袄里,剩一对乌黑发亮的小眼睛露在外面,用含含糊糊回道:“带州还有三十里,这里路过的义州,安置有去年白山之战中归降的奚酋李诗琐高等五千人,可去走一走?”顾越道:“不必。”
  由于未接到明旨,顾越目前仍处于去职待察期间,然,因其在出使过程中决策有方,擅断万机,树立了威信,所以其余官吏愿意听从安排。
  如此,行驰一夜,苏安在梦中隐约听见水声,睁开眼时已是清晨。“到了?”身下的毛毯热乎乎的,捂着暖炉,他估计顾越应该是下车去小解,跟着也爬起来。
  一起,撩开帘子的那瞬间,苏安望见草原——他还从未见过,陆上能有海。
  由西而来的桑干河在此处开出三道岔口,一道流去幽州,一道往东北去居庸关,一道迂回于此地,蓄养出连天的肥沃的菊苣草场。当春,正是出牧季节。
  李石安肩披羊皮,内穿汉人圆领衫,头戴镶毛的幞头,立在营门口两面红旗之下,作揖相迎。顾越与之交涉,宣读朝廷的礼章。李石安回道:“眼下开春,本王不必为争夺草场而担忧,亦无须纳人丁,如此安心,深感皇帝恩德。”
  顾越道:“至尊圣人记挂各州,特命礼部带来长安之礼,赠予昌平王。”语罢,让人呈上一幅长安坡春猎图。李石安单膝跪地,捧来,看了良久:“阿吉的画,如今竟学得这般好。”顾越道:“昌平王放心,昭仪在宫中安好。”
  苏安在周围转悠,发现这所谓的州城,城门由木搭建而成,城墙全是木栅栏,虽围着茫茫无数的白帐篷,却似漂浮在水面的白帆,打鼓吹号随时都能搬走。
  “石弦先生。”随后,苏安行礼道,“苏某受友人李归雁托,特来拜师学艺。”
  李石安的手指微微一动,道:“李归雁?”苏安道:“是,他特意嘱咐苏某,吃透奚琴方可成《破阵乐》。”李石安道:“唉,提起这小子,我就手痒,他奚琴拉得比我好。”苏安笑了:“怎么会。”李石安道:“你不知。”
  李归雁之父李景伯,入仕前携其子四方求学问识,路过此州时,囊中羞涩,举步维艰,没有钱了。李归雁便找到李石安,说和他比一样技艺,若赢,便大吃大喝一个月再走。李石安听是奚琴,暗自偷笑,想汉人哪会,立时就答应。
  结果,李景伯在带州白吃白喝半年,养好冬骠,一拍屁股,赴京做官去。官倒是做到中书省给事中,洋洋得意的,不想侍宴时一句话说得不对,又给流放。
  苏安道:“那,这这……”李石安道:“那,这这,公子此来,是要和我学奚琴,还是和我比奚琴?要比,恐怕不得空,须得骑在马上较量,敢不敢?”
  苏安看着李石安的下巴,那浓密的胡子随着说话而活泼地抖动,动得他不知所措,只好转头询问顾越。顾越自觉拱手,笑道:“甚好,你们比,顾某作证。”
  他们来得巧,赶上部落出牧,便是才知道,在带州草原,哪怕朝廷使者逼到跟前,也不能耽误对于契丹人而言,如信条般,必须恪守的事情——赶羊群吃草。
  就连州里的大小官员,在营边为顾越几人摆好了观景台后,也往腰间扎上红绳,吆喝着去骑马——骑马是有讲究的,并非人人一踩马镫,跨上去就成。
  苏安刚选出匹白马,满心欢喜要牵走,只听身后传来一记口哨,州里的别驾推着车子追来,喊他道:“公子,且慢!”苏安回头,见车里盛装着整套的马具。
  “公子,请先亲手具马。”别驾摘下原有的鞍,而后,用双手将镶嵌翠绿玉石的辔头四件递给苏安,“王爷特意交代,若有贵客,当用北草玉具马礼。”
  苏安想起谢焉说契丹人崇马,连忙是谢过别驾,一句没多问,入乡随俗。他动作娴熟,先把镳和缰绳分别穿系在衔内,再轻轻抚摸马耳,贴在旁边吹暖气。
  顾越笑道:“阿苏,什么时候还会伺候马具了?”苏安很专注,静待白马的目光变很具有灵性而温柔,才将衔小心置入马口中,再又为其戴上精致的络头。
  “薛府里打马球的时候学的。”苏安只答道这里,顿了片刻,俯身拾起鞍具,摩挲着那柔软的皮革,对别驾道,“白楮皮黑银鞍最是珍贵,这如何使得?”
  别驾回:“王爷吩咐过,使得。”苏安道:“谢石弦先生。”如此,上完马鞍便是周全礼数,别驾卷起窄袖,帮苏安把用于装饰的鎏金前胸带和后鞧带系好。
  苏安飞身上马,取佩饰装进鞍挂的蹀躞,执起缰绳,问道:“顾校书,我这幅模样,有几分英姿?”顾越道:“一二分。”苏安笑了笑:“且看小将牧羊去!”
  “苍天兴雨!”
  白雾缓缓退去,静谧草原之上的一声异语,揭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壮阔画面。天高云淡,羊群东牧,髡发男子高歌而出,左突右冲,飞扬无忌,任凭身上的汗味和腥骚充斥空气,洒在共同驰骋的女子脸前,女子耳际的银环闪闪发亮,随着她们抬起手臂,挥落长鞭的动作,在颠簸中被激荡得叮咚狂响。
  李石安养的羊,不仅数量是带州最多的,而且每只都要鞭一条髡辫,容易辨认。别驾的羊的数量其次,却养得极其肥壮,即使是混在大群之中,也能区分。
  乙失革部落好客,几个大族的头领得闲,注意到苏安虽生得清秀,马术却不差,握缰踩镫之间,能把速度和方向控制得游刃有余,似是个经得住撩拨的,于是,他们善意地跑在苏安旁边,喊着异语,炫耀起马技。
  一位是州别驾的部下,须发剃得精光,只留头顶一小绺长辫子,他驭着戴有羊骨络头的黑马,站在马鞍上,双臂平张,若踩在云朵之上前行。苏安刚惊叹一声,右边那位把辫子穿在耳环里的人更绝,竟在马背上倒立,转了三圈,还笑着和他打招呼。之后,还有立马、骗马、镫里藏身等诸多绝活,苏安目不暇接了。
  玩笑中,他且就先搁置奚琴,便是大呼一声,扑向茫茫青海。风从脸颊边破开,眼前七颠八倒,忽而腾空是苍天,忽而坠地是草泥,他气血大起,一头闯进羊群,乱了阵型,引来牧民的无数叫骂,依然还是往前狂冲,自诩神将。
  彼时,他侧过脸,见顾越坐在营边笑谈饮酒,素衫白绒,神情如羔羊一般温润安静……苏安神一慌,手里失了轻重,马蹄扬起,霎时就跌落在地。
  这便是苏安首次落马,一整日,他不断学习各类骑术,吃下不少苦头,又落了足足六次的马。第六次,他从湿漉漉的草里爬起来,觉得膝盖很疼,便见草原上洒满夕阳的光,部落族人赶了羊群回走,轮唱一首高调——该归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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