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呐,不是挺知道麻缠人?你有个好叔叔哩。”崔立咧了咧嘴,一把将叶奴推出去,邪笑道,“小可怜碎子,还不快去春院里写字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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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陪伴,希望新年里自己可以从容不迫地把这个浪漫的故事写好,小仙女们新年快乐鸭!
本文是在开元至天宝年间的盛世大唐里成长与经历的故事,两位主角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原型是当时的一群太常寺乐工和一介寒门子弟,不改变历史主线和社会风貌。
长安城司乐机构,主要是三个部分,一是教坊,即开元二年在蓬莱宫侧设置的内教坊,以及在宫外的左右二教坊,唐·崔令钦《教坊记》:“右多善歌,左多任务舞,盖相因成习。”
二是苏安这里进的太常寺,其与音乐直接相关的机构主要有二:一为太乐署,一为鼓吹署,皆是负责宫廷音乐的创作与表演、乐人的培养与管理等,在初唐至盛唐时期以男性乐伎为主。
三是苏安将来要去的地方,梨园。唐代帝王每个季节都例行在宫中举宴以待朝臣,用示君臣同乐,不同的季节选择不同的地点,梨园是春天的游宴处,所以原本就是一个果园,后来在玄宗的建设之下成为乐坛圣地,会很详细地介绍,内容极其丰富。
五弦琵琶是唐代很有特色的琵琶,如今在大部分地区已经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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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乐户
叶奴丝毫没有挣扎的余地,一会功夫就被几个小吏拖着离开了正堂,崔立的那张尖尖的含着笑意的脸,一隔屏风,终于在他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春院里莹雪满堂,并不安静,相反热闹得很,包括贺连在内,十余位少年排队在廊下相谈甚欢,大多还是长安的口音,尽说些千奇百怪的新鲜玩意。
“听说这回波斯的商队带了一个鎏金的琵琶来,竟叫鹦鹉用爪子弹呢,等顾郎为咱们安顿完户契和住处,下晌就去西市那家酒肆瞧瞧。”
叶奴排在队的尾巴,因为身量瘦小,只好左右往队的尽头看,那里摆着一张黑漆案,案后跽坐着一位素淡长衫的齐整男子,想来就是大家口中所言的顾郎。
每个少年离开院子,怀中都捧走一件羊袄,指尖还染着印泥的红色,而顾郎则慢条斯理地将案前的纸页叠在旁边,又执起笔沾墨,喊下一个报名字。
叶奴一面等,一面挨雪,终于轮到他时,后面已经空无人影,他深吸口气,擦干自己的两条白花花的眉毛,抬起脸道:“我叫叶奴,是韶州教坊司来的。”
顾郎打量他一眼,放下笔,一双白皙而干净的手伸到炭火盆边取暖,对旁边的小吏侃道:“崔丞的这个侄儿,怎么和前面的不太一样,一看就不到十五。”
因太乐署奏的是朝宴和祭祀的大曲,所以其招收长役乐工的要求在大唐司乐机构里一向最为严苛,不仅只收身世清白的男伎,且在外州者必须年满十五岁。
叶奴不敢多犹豫,提起自己肩膀扛的布袋子,踮脚道:“我身子弱,路上不小心把公验丢了,但我已满十五。”顾郎应一声,翻起炭火:“还算伶俐,十五就十五,正名什么?”叶奴道:“正名?”顾郎道:“譬如某,姓顾名越,这就是正名。”叶奴道:“那我没名。”顾郎信手欲在官契上落字,念道:“崔无名。”
“我不姓崔,也不是他侄儿。”叶奴一怔,拧紧手心,不知是哪里来的委屈,指甲硬是在破旧的布袋子上抠出一条不甘愿的白痕,“我姓苏,就叫苏安。”
一片廊外的雪絮被风卷入炭火盆,呲的腾起云气。顾越盯着叶奴,手中那支细狼毫悬停在纸上三寸,不动了。叶奴伸出冻得发紫的小手,把一个个手指头轮番在印泥里摁下,几乎挤干红汁,抢着在契纸上盖了印。
顾越道:“签了此契,你就是乐杂户,户籍得转入礼部的太常寺,终生不得与良人和官户通婚,你这么小,明白什么意思么?”叶奴的话音不大:“明白,阿爹阿娘都说过,契钱十金,一半填补家里,一半给花奴娶女子,花奴是我弟。”
旁边几个架腿的小吏耸着肩膀笑起来:“你倒不像前面的,被家里卖了还自以为是少爷。”叶奴道:“给我一件袄子。”小吏叉起腰:“还没给崔丞交过入门的钱吧?”叶奴指了指顾越:“他是管事的,轮不到你说话。”
一阵沉默,顾越叹了口气,捏起桌角边的册簿,翻过几页,交代众人道:“这两天铺位暂时不够,秋院排班之前,让他在咱们春院挤一挤。”
叶奴道:“我能拿袄子吗?”顾越取来布巾,沾了水,放在炉火前烤热:“手给我。”叶奴还在犹豫,顾越直接抓过他的手,替他擦起指尖丹红的印泥颜色。
“宵禁尚且还早,待我办完差,带你去东市。”顾越道,“你也别再惦记崔叔,他的侄儿少说也有几十个,个个都是百金才认的亲,你跟我就行。”
那瞬间,冻得僵硬的手心逐渐传回温暖,叶奴眼眶一热,两行泪就下来了。顾越见是如此,温和地笑了笑:“没事,你初来乍到,还不熟悉而已。”
春院深百丈,四面围有绘草木纹的漆墙,是太乐署里办文事以及官户人员的居住之地,与教授乐艺的冬夏两院和供乐伎和乐正居住的秋院并称为四季院。
叶奴动作利索地在顾越的卧房里打好地铺,独自又发了一会儿呆。他看见书架上摆满古今书簿,也信手翻了几页,却是一字不识,索性懒得再翻。
期间有三个人来过,一个是邻舍的小吏张俭,问顾越讨教一些礼部的公务,一个叫谷伯,说是顾十八来收信的伙计,还有一个,自称韦员外,搬进几坛子酒。
如此,叶奴大概了解到,顾越在太乐署里打杂,负责安排招工、伙食、住宿和采购等日常事务,是个勉强能够顶着崔立办点事情的文吏。
于是,待送走各路来客,叶奴偷偷取出布袋子里的荷包,坐下来开始盘算自己还剩几文钱,够不够打点顾越,突然,门砰地一声打了开。
“怎么,囊中羞涩?”顾越笑着,一手撑在门边,“你说你,今年究竟多大,十岁?一个人跑这么远来长安,竟没有被拐卖了去,真是难得。”
叶奴脸一沉,紧张兮兮地收起钱:“我十三,老大不小了,就是看起来瘦弱而已,我们走。”语罢,他刚准备起身,一抬眼,又不禁怔住。
门前的一缕夕光照在顾越的侧脸,衬得那肌肤如瓷,明眸若皓石,即便是千里迢迢来长安,一路上,也从未见过五官生得如此精致的人。
顾越从木抽屉里取出了一枚鱼符,晃悠道:“今日进皇城该见过这个吧?往后你也会有,出入朱雀门用,偶尔迟些也无妨,城门郎叫程巡,你报我的名字。”
二人路过朱雀门时,叶奴又低声问:“那些肩膀上有獬豸的是什么人?”顾越一边和城门郎打招呼,一边解释道:“金吾卫,宵禁时专门抓我们这种私自跑出去逛街买东西的人。”叶奴:“……”
将入夜的长安,夕光迷离,灯火辉煌,胡马的嘶鸣,皮影戏的咿呀,男女老少吟咏诗歌时的欢笑,在流水花桥与飞檐高阁中汇成一片海。叶奴的眸中染上一丝不同寻常的颜色,这样绚烂而温和的长安,与他在早晨时体味的不同了。
第3章 东市
“长安烟柳繁华处,无甚西东千百户,西户隆隆通阳关,奶酒胡璇夜无宁,东户昭昭仰大雁,富贵王侯乐常行……你该庆幸,长安对两种人最宽容,一是诗人,二是乐人,无论文士才子,王公贵族,还是市井浪徒,作坊工匠,都爱乐人。”
南边不远处的大雁塔在夕雾中若隐若现,道路两边排满雕刻云纹的石灯柱,店面富丽堂皇,数以千计的牡丹旌旗点缀在层叠的楼阁与秀巧的花桥中。
叶奴跟在顾越身后,不管是丝绸锦缎、珠宝香料、瓷器木雕、文房字画,还是银鞍的骏马,亮羽的孔雀,凡是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都要留意几寸。
阁楼花窗里隐隐透出欢快的琵琶音,叶奴自然跟着就哼起来,突然又眸中一亮,总算看见摊铺边摆着一样让他颇感熟悉亲切的物什——茶叶制成的茶饼。
叶奴伸手摸了摸晶莹剔透的镶嵌血珀的茶罐:“这个好看。”顾越拾起几片茶饼来闻:“这是按照东彝的古法烤制,须得沸水三煎。”一个坦胸的茶娘含笑走来,嘴唇点着深深的唇脂:“小郎君好生俊秀。”叶奴一惊,吓得慌忙跑开。
顾越摇摇头,笑道:“我看你平时胆子贼大,怎一见姑娘就跑,看来是去不得平康坊了。”叶奴道:“什么平康坊?”顾越的笑容尬然而止,抬头看星星。
叶奴跟着抬头,当真看到了光。天空窜过一道火星,呼啸着从脸颊边烫过去,窜入花桥洞,飞夺牡丹旗,终于落在一位骑着骆驼的蜷发褐髯的老头手中。
老头笑眯眯地伸出手,“小郎君可愿与沙君逍遥一道?今夜星象,天梁在午宫与文曲同度,是为大贵之征。”叶奴的手摩挲着衣角,不明就里。顾越指尖一响,隔空投六个通宝钱过去:“麻烦沙君。”叶奴道:“怎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