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隔壁家苏小掌柜一坛。”
江瑗就不大高兴了:“我以为你单送我一人的,怎的别人也有啊。”
季玦失笑:“我给你在梅树下埋了两坛竹叶青,一坛蔷薇露。”
江瑗的心气就顺了。
季玦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蔷薇露还是当年你教我的。”
“你那云山什么都没有,我再不教你,我就馋死了。”
旧事重提一句,想想当年那段日子,两个人变得沉默。
烛火静静跳跃,映着鸦青披风上的银色暗纹一闪一闪。
江瑗把花盆捧到季玦面前,笑道:“看看我给你备的贺礼。”
季玦这才看向那只花盆,讶道:“素冠荷鼎?”
“滇地寻到的,这兰花正配你。”
“太过贵重了。”
季玦正欲推拒,江瑗却突然凑近季玦,感叹道:“你乔迁新居,暖房吃席我是不行了,但你好歹也要知晓我的心意。”
他又盈盈笑起来,眼尾还带着几分俏:“我等着你的蔷薇露呢。”
第25章
气氛再次安静了下来。
季玦从抽屉里拿出剪子,掀开灯罩,立在窗下剪烛芯。
烛光给他的脸打上一半暖色。
江瑗凑上去,拨了拨寒灰。
时间是缓缓慢慢流淌着的,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蜡香。
灯下看人,江瑗又低声道:“我应该再送你一盆昙花。”
季玦把剪子放回抽屉,也低声道:“昙花夏秋才开花呢。”
“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江瑗说。
是呀,不再会是那短短一年了。
季玦又沉默了良久,问江瑗道:“你怪我吗?”
江瑗盯着他,道:“我不是赢了么?”
“你当年不说,我也知道。你就算在养病,也盯着西北的舆图,”季玦摸了摸那盆兰花的花瓣,“那几年天气越来越冷,北方的蛮子虎视眈眈,你本来是要亲征的。”
江瑗也跟着他,摸了摸兰花花瓣:“我以为你待在云山,餐霞漱瑶泉,是不会低下头……看一看人间的。”
季玦把目光从那朵名贵至极的兰花上移开,认真地盯着江瑗的眼睛:“本是不会的。”
江瑗被季玦的目光一烫,下意识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陛下登基的几年里,肃吏治,设边镇,征伐四克,威振戎夏。”
“可我要是有个将军就好了。”江瑗说。
“大楚开国以来,银钱不少,兵力却积贫积弱,祖宗故事难改,军事改革尚未见成效,我却病了。”
季玦坐在那里,静静地听江瑗说。
“一个偌大的王朝,将帅青黄不接,竟连一个能带兵的都找不到了。”
“那年的天气是真的冷啊,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天一次比一次寒——朔方的草原完蛋了,我想。”
“我的病好歹能捂在京城里,”江瑗顿了一下,“我若是传位太子,就真的捂不住了,全天下皆知晓了,蛮子也知晓了。”
“他们全靠我积威而不敢来犯。”
“我问过你,治好我需要多久,你说半年……来不及的。”
季玦想握住江瑗的手。
“我知道你这人,看着翩翩君子,说话做事也温和,但其实最淡漠不过;我也知道,你待我是不同的。”“我死在你怀里的时候,真的以为我高看了这份不同。”
凉月为兰花增了一分颜色。
“我自小到大,没算错过什么事,想要的东西,也都会有。”江瑗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季玦终于开口道:“你没算错,可造化弄人。”
江瑗低下头,显得有些落寞。季玦第一次看到他落寞的样子。
季玦握住了他的手。
“所以我才问你,陛下,你怪不怪我?”
“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江瑗说。
那最后一丝跳动的火苗在蜡油上燃烧,又倏忽而灭。
月色完完全全地照了进来。
季玦打开窗,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道:“三更天了。”
“你今晚歇在这儿?”
江瑗点点头。
季玦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床被子。
“我知道重来一次,对你也没什么意义了。”
江朝是他乡,不是故乡。
故乡兵祸未解,江瑗自是遗恨。
季玦也遗他之恨。
江瑗脱了外衫,和季玦躺在一起。
“夏天的时候,我们躺在竹椅上,云山头顶就是星星。”江瑗说。
季玦“嗯”了一声。
他们很安静,都睡着了一般。
过了好久,季玦听到江瑗轻轻的一声:“我当年应该抬棺出征,直抵北境。”
他又摸索着,握住季玦的手。
“憋了十几年了,说出来,竟然觉得好受不少。”
“一个个王朝来了去,去了来,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办法……可北地的百姓是苦的。”
季玦反握住江瑗的手,道:“在整个天地间,你也只有小小的一点,就像沧海中的粟。”
“在飞光里,我也只是一只蜉蝣?”
“所以你没必要那么自责。”
江瑗低低地笑出来,把脸埋在季玦胸口:“我也没有那么自责,只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我知道。”季玦说。
他们勉强也算知己,都习惯把责任和原则担在肩上。
哪怕当年住在云山,陛下也是草堂门开九江流转,枕头下面五湖相连。
他是个好皇帝,从来没有对不起谁,这就够了。
江瑗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季玦:“你为什么待我与他人不同?”
他没有等到季玦的回答,就打了个呵欠,睡着了。
季玦也昏昏欲睡。
今晚的月色太好了。
.
第二天钱二郎敲门都敲得晚,就害怕打扰到什么好事。
他得到应允进门后,就看到江瑗在叠被子,季玦在洗漱。
殿下可真是亲力亲为啊。
他给江瑗行了一礼,说元宝在油茶铺子等着了。
江瑗这才想起他旷工了好些日子,今天不管如何,得去礼部看一看。
他和季玦告了别,出了门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好像问了季玦一个问题。
也不是很重要,他想。
钱二郎抱臂而立,道:“我今天去请厨子,你去吗?”
“你歇着吧,”季玦道,“也不能什么事都让你忙。”
“我闲不住,”钱二郎道,“你和殿下这情况,我们也不好用外面的丫头婆子,司里的那些人,又都用在刀刃上,也就剩我一个闲着的来伺候你了。”
“不敢当。”
“你这就见外了啊,你看人状元郎,出门前呼后拥的。”
季玦失笑:“他是唐家子,自然与我们不同。”
“总之暖房的酒席我们明天办了,请街坊邻居们来热闹热闹,大家也都算熟了。”
“那采买东西一类,我们分开去办?”
“也行,”钱二郎感叹道,“天元十五年春,可真是个好开头啊。”
季玦附和道:“是呀。”
天元十五年春,遇到江瑗,发现他还过得不错,悠哉游哉,少年心性。
他突然想起来迷迷糊糊间江瑗问的那个问题了。
“你为什么待我与他人不同?”
季玦坐在那里,认真想了一遍,然后豁然开朗。
在生命中,遇到了一个天底下最优秀的人,为其心折,成为挚友,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第26章
第二天的宴席办了整整一天,钱二郎对着街坊邻居,脸都要笑僵了。
“大家都太热情了。”他好不容易和季玦一起收拾完残局,坐在椅子上喝茶。
季玦比他还累,和他坐在一起,话都不想说,喝了口茶,又咳嗽了起来。
“搬个家可真不容易。”钱二郎说。
他没注意到面前的人怔愣了一下,然后才像如梦初醒般顺着说:“是呀,真不容易。”
“天也暗了,我回房里歇一会儿。”钱二郎听到他说。
要回房休息的当然不是季玦,而是江瑗,他和季玦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互换了。
江瑗看着熟悉的床铺,笑了。
昨天还睡在这儿呢,今天又要睡在这儿。
只是这换来换去的,终究不太方便。
“半座皇陵?”江瑗沉吟。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又坐回榻上。
季玦的这具身体,真的是从骨头缝儿里往外渗着寒气,这本来就足够不适了,再加上现在疲乏无力,江瑗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吧,手脚本来就不是自己的。
就算因果了结了,季玦的寒症也不会好……
江瑗脱了鞋,抱住被子,又咳嗽了一声。
那既然这样,还不如两个人换来换去,他还能帮着季玦,让季玦少受点罪。
江瑗越想越觉得就应如此,他打了个寒颤,竟然笑起来了。
“我本身身体也算康健,”江瑗想,“他到了我身上,确实挺不错的。”
也不晓得这次换多长时间。
江瑗心宽,甚至想到了一直这么换下去也不错。
又是一夜过去,卯时刚过,钱二郎来敲门,才发现季玦竟然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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