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就快回来了,先生还是离开吧。”
“大人!”余池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楚临秋的力气出其的大,无论他怎样使巧劲拼命挣扎,捏住自己命门的那只手都纹丝不动。
“大人......咳,您只消......将此物及余某怀中手信呈给天子,就能一举扳倒东宫。何乐而不为呢?还是大人信不过余某?!”余池仔细观察楚临秋的脸色,见人眼尾微挑,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的时候,不知何故竟有些想要逃离。
楚临秋闻言一双凤目暗藏戏谑,直在这人身上流连,良久后方长舒一口气,幽幽叹道,“先生要楚某相信什么?信你是那余右年的哥哥?信你是西川派来的奸细引楚某入套?还是你拿着这颗不知所谓的人头过来求赏,你我就算是一条绳上的?大余先生,在你眼里,我楚临秋......就这么好糊弄吗?”
“当然不是,大人您先听我说。嘶......您这手......”由于疼痛难耐,余池的表情看上去愈发扭曲,但却又有着说不出来的僵硬。
楚临秋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将另一只手贴在他的耳根处,从上而下慢慢摸索,片刻后竟用力扯下一张面皮来。
果然是一张与余右年一模一样的脸。
“大余先生现在可以说了。”
“楚大人,若您实在觉得余某诚意不够,那余某......”余池狠了狠心,将自己带来的所有筹码一字在楚临秋面前摆开,眼中迸出一丝阴寒道,“事已至此,也就没什么好瞒着了。其实,余某是携全部家当......来向大人投诚的。西川节度使方尹,在府中豢养能人异士,私铸兵器,意图谋反,被余某撞破。方尹他由此起了杀心!绑我妻儿,杀我老母,迫我就范......余某这么多年为他呕心沥血,做了不少龌龊事,谁成想最后竟落到这样的结局!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啊......大人,换做你,你能甘心吗?”
“......”余池最后问的那一句,恰巧戳中楚临秋心中的隐痛,使得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余池贯会察言观色,此番一看有戏,便又主动献出一份名单,“这也是余某偷来的,真正的......名单。方尹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他命我写的那份......是假的。”
此牛皮名单的背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誊写着“他们”预备暗害之人的大名及次序,而正面也是一些人名,却明显少了一大半,并且,在角落处还被人有意抠去一小块。
“这些是什么?”楚临秋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划过几个人名,实则都有讲究,他竟是在脑中形成几条关系网瞬间将这几人都串联了起来。
“此为京兆尹,此为六部。这些人,都收过方尹的财物,答应替他办事,但还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一块......”余池的手也跟着在那牛皮纸上点了点,露出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知政堂。”楚临秋的脸色倒是慢慢地阴沉了下来,“被抹去了。”
“是。但知政堂只有二十四个,大人认为,谁比较像?”
知政堂是大岐开朝以来最大的议事衙门,只有德高望重,拥有一定权柄的老臣有资格入主其中,参与国家大事的商讨与决断,坊间称为“二十四文臣”。
如果拥有这般身份地位的人,都被买通掺和到这起有可能是谋逆的事件中,跟着那个不懂事的太子一起胡闹,那么,大岐还能有未来吗?
楚临秋的胸口顿时像被一块巨石重重地压下,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抬手松了松衣领,指尖有些发白,薄唇也已被抿得失色。
“我的大人,余某这回的诚意......够了吗?若是不够,余某还有......”
“闭嘴!”
“怎么了?余某有……说得不对的地方?”
“没什么。”楚临秋勉强定了定神,用手将那牛皮纸扣住,并露出一个凉薄浅笑道,“时候不早了,先生把东西留下就可以离开了。若是没有地方住,本官在东翠坊还有一座宅院。”
“这是什么意思?!大人您可别得鱼而忘筌啊!”余池霍然起身,毫不畏惧地直视楚临秋道,“余某可把什么都说了,这事成不成,大人总得给个回应吧?眼下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大人闲来无事消遣着余某呢?”
楚临秋端坐于榻上,一片坦然地回望着他,唇角三分笑意始终不曾消散,“先生难道不清楚楚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天下皆知,我楚临秋才是最善于……先生方才说什么来着?对,得鱼忘笙。”
“不,您不是。您若是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答应余某的这个条件。大人,一定余某还没能真正打动……”
“来人!”
“送先生出去。”
“大人?大人!松开!”余池用力挣脱左右都禁/锢着自己的两只手,狼狈地冲到楚临秋跟前,竟是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余某只想从那方贼手中救回妻儿。”
“那你算找错人了。”楚临秋只静默了一瞬,便吩咐闻声而来的仆从们将这人从地上拉扯起来,推搡着扔出了门。
第八十七章 相护
这余池也是个聪明人,他从不胡搅蛮缠,在见自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还说服不了楚临秋的时候,也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扭头,用血红的双眼紧紧瞪着美人榻上那道冷漠的背影,哑声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余某在京城......静待大人的决断。”
说罢,便一甩袖挣脱钳着自己的手,大步往来处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回廊尽头。
楚临秋别看始终坐得挺直,然实际上,他掩在袖中的那双手早已被自己攥得发白。与此同时,他额上与肩背的冷汗,也在一层层发出来,几乎像是被人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在门被轻轻合上的一瞬间,他提起的那口气就散了,竟是一下子失了力跌下榻去,便连案上的东西也被扫个干净。
“九商!!!”
萧岑从隔间急哄哄夺门而入,猝不及防看到眼前场景,顿觉胸口发闷,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发冷。
过了一阵子,他才胡乱抹了一把脸,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抖着身子将人从地上扶起来,搂进自己的怀里。
“九商?”他低头正欲查看楚临秋的情况,却发现这人并未失去意识,此时正双目微睁,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你觉得如何?可还能起身?”在这般不知掩饰的眼神注视下,萧岑询问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变柔了。
“我......”楚临秋似乎是叹息了一声,便又倦倦地阖上了双眼,“我冷得很......带我回去吧......”
“冷?”萧岑的心咯噔一下,急忙伸手碰了碰楚临秋的额头,果不其然,又起烧了。
“出来!将这些东西收拾干净,小心着弄。”萧岑飞速地下完命令,并使人去请刘先生之后,竟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于众目睽睽之下,将楚临秋从地上抄膝抱起,一路往上房疾走而去。
“先生!今晨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发作?”
萧岑低头望着即便被几层锦被包裹着,都仍在不停打着寒颤的楚临秋,心中万分焦急,恨不得以身代之。
楚临秋的情况已十分不好,他人虽失了意识,双唇却在轻轻抖动,眉峰微耸,便连整个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说不上来是在忍痛还是在耐寒。
但即便如此,楚临秋也连一声低呼都没有发出,安静得不成样子,只是在萧岑的手伸过来之时,会下意识地紧紧攥着。
萧岑见向来要强的人,竟对自己如此依赖,一颗心更是化为了整滩水。他急忙俯下身去,轻轻地环着楚临秋的上身,低声哄道,“一阵儿就过去了。九商,本侯......本侯会陪着你的。以后都有本侯陪着你!你......你莫怕,莫担忧。”
“先生,可还有什么法子让他别再这么难受下去了?您那个恩师......着实难找寻得很呢。”
刘先生闻言眉头紧锁,不知如何应答,过了一会儿,他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侯爷,药搁凉了,先给大人喂下去吧。”
“......好。”萧岑暗道此时着急也无济于事,便勉强压下心头不安,亲捧了那玉碗,捏着勺子轻轻搅动了两下,便舀起一点药汁,凑到楚临秋的唇边,试图将它塞进去。
可楚临秋此时神智全失牙关紧咬,并不能听话吞咽,因此“喂”进去的药汁便悉数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萧岑只好命人将他扶起来,裹着锦被靠坐在床头,自己再撬开他的牙关,将药汁一小口一小口地渡进去。末了,还给他喂了小半杯清水,以清楚他口中苦味。
刘先生让人熬的药总是见效奇快,没多久,楚临秋竟有点要清醒过来的迹象。只是身体却还难受得紧,即使靠着也忍不住要打摆子,萧岑见状赶紧搁下杯盏,坐过去将他搂在怀中,低声问道,“冷?”
楚临秋意识刚刚回笼,尚未睁眼便记挂着方才的事,“东......东西......”
“都命人好生收着了,放心罢。”萧岑想起方才匆匆一瞥看到的人头,双目微睁,形容可怖,顿时心中一寒,颤声道,“时候还早,再休息会罢?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再说。”
也不知楚临秋是不是真病糊涂了,听到这话一时竟喃喃接道,“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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