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们闪避不及,亦被迫与之战作一团。好在他们人多势众、训练有素,不一会儿便把人制服了并扭转其胳膊押着半蹲在地上。可不料还未等到开口审问,那些刺客竟是头颈一歪,齐齐瘫倒下去。
“嘶!大人这……”
楚临秋沉着脸把身后之人的双手剪住,将其死死压制在马背上,随后奋力撕开那人右侧的袖子,定神看去登时把凤目轻轻阖了起来,眸底几抹冷光乍现,“果然如此……呵呵,楚某竟险些被迷惑了。”
那人眼见自己的身份已然败露,非但不惧反而放声狂笑起来,其声嘶哑难听,如河畔的沙石摩挲地面,半点也配不上他的容貌,“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大人,是否把他带回审刑院与那帮疑犯关在一处?”
“嗯,务必查明真相及……探知萧侯下落。事关朝廷栋梁,万勿出了差错,咳……”楚临秋拼尽全力擒拿了妄图行刺自己的刺客,早已胸闷气短眼前发黑,再加上此时艳阳高照无异雪上加霜,因而他执缰的手一松,双目微阖上身即飘飘忽忽地往后仰倒过去,竟险些从马背上翻落。
“大人!!!”
幸而校尉庄某飞扑过去及时接住,这才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
楚临秋在落入他怀中的时候,神智好歹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推开手下的臂膀自个儿硬撑着坐起来,低头不慌不忙地拂开方才打斗不小心沾染上的灰尘,叹息道,“未免误了吉时,游街取消,直接拜堂吧。”
“什、什么?!可是大人......萧、萧侯爷至今踪迹全无,亦不知路上出了何种意外,如何能......如何能拜堂呢?要与谁跪拜天地上敬高堂?牡鸡??大人啊!!!末将可真替您委屈得慌......”
打从发现那帮刺客臂上的飞鹰纹样那刻起,玄武卫众人哪还能不知其与漠北军有何渊源?再加上这些儿郎子本就对萧岑存有偏见,两相合计之下,又怎会不认为此番当街行刺的戏码,乃堂堂定南侯所策划呢?
因而对他愈发没了好感。
可上司若执意如此,为人僚属的哪怕心有不甘亦只能紧随其后。更何况老祖宗立下来的规矩本就如此:吉时不能误,否则将有灾祸降临。
下了令后,楚临秋当即掉转马头,晃晃悠悠地领着长不见底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往新邸而去,期间全然无视道旁儒生及百姓暗暗投向自己的,或嘲讽或嗤笑、或探究或了然的目光。
在途经西锦门时,他们还被尚未接到消息的其余部众突袭,往身上洒了成捧沾着水汽的残瓣。
然眨眼间又看清形势,笑容忽而凝固在了脸上,“这......怎么只有大人一个?萧将军呢?!”
“......”那姓庄的校尉为免自家主子伤怀,特领着那些人到墙根下私语。也就是这个当口,让楚临秋寻了机会策马狂奔,甩开众人还比预计的时辰早那么一小刻到达新邸门口。
侯府上下今儿个可真是喜气洋洋,家仆们肆意走动一派欢欣景象。未及下马,这朱冠绯服的新郎倌便已被团团围住。
五六喜婆及孩童齐齐上前笑逐颜开,拱手说了几句吉利话,便上前讨要赏钱。
楚临秋此时哪还有心思应付这帮烦人的家伙?他在被拉扯着往前踉跄了几步之后,便命紧随其后的部属草草两句打发到一旁去。
最后竟连拾掇正冠的步骤都免了,直接下令道,“拜堂吧。”
“这......”守在府门的喜婆这才发现不对,当即就失声大叫起来,“不得了了!!!来人呐出大事了!!!新郎倌只有一个啊!!!”
“吵。”
楚临秋只轻皱了下眉头,便有人从旁上前把那两个婆子拨到一边去,让自家主子经过。
“诶诶诶!使不得啊!郎君使不得啊!!!自古以来,从未有此等先例......”
“怎么没有?我们大人哪怕与只牡......鸡成婚,也总好过受那......”这后半段在自家上司寒冰般的瞪视下,彻底消融于喉间。
都使大人长身玉立于庭间,独自走过那条宽阔的石板道,来到炭火盆前止住了脚步。他听得耳旁有人以一种极为怪异的腔调高声吟唱着,“趋吉避凶,平安顺遂——”便觉神思恍惚,仿佛被带到了另一个时空。
而此时,恰逢锣夫也重重敲响了他吃饭的家伙,“吉时已到,带新人——”
“怎的只有一人?定南侯呢?”
“是啊......诸位同僚,这事儿不对啊!方才不是传来消息,称一切如常,怎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此事若进了圣人的耳朵里,恐怕礼部众人均不能幸免啊!!!”
“这......许是中途又出了什么变故?”
“荒唐......荒唐啊!!!萧侯焉敢抗旨不遵,置楚大人于如此窘迫的境地?就不怕圣人降罪于整个萧氏及漠北军吗?”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院内竟又毫无预兆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太子殿下到!!!”
“嘘,殿下来了!你等且后退一步,勿要喧哗。”
“......”老大人们纷纷透过人群的缝隙勉强瞥见一道杏黄色的身影款款而来,也明白这会儿并非吵闹的时候,遂互相对视一眼,随即收敛心神,整肃面容分列两旁跪拜齐声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福金安!”
“哎呀!孤来迟了!孤来迟了!九商勿怪......定南侯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储君演技着实拙劣令人苦笑不得,楚临秋只要一看到他压不住要上扬的嘴角,便知其人定是事先探知了消息,特地紧赶慢赶落井下石来了。
观其略带红光的面色,说不准,那归雀街头的“行刺事件”,便与之有关。
第五十九章 拜堂
其实,楚都使迫不得已一面命人找寻萧岑下落,一面冒着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谈资的风险,执意策马过府赶在吉时与一头“咯咯”乱叫的晨鸡全礼,除了相信他定会赶到以外,更重要的则是“引蛇出洞”。
如今看来,“蛇”未出没,倒是来了一个沉不住气、可笑至极的家伙。
“殿下明知故问,真教臣好生伤怀。”思及此处,楚临秋薄唇微启轻叹了口气,目露忧伤摇头道,“臣也不知怎么回事?想来是侯爷嫌臣恶贯满盈,名声不佳,临阵脱逃了吧?”
“哦?”齐太子闻言挑了一边眉,吊着双眼将跟前这个身着鲜亮、英姿勃勃的美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忽而侧头嗤笑,“孤听闻定南侯在路上还为你准备了份‘惊喜’,如今‘惊’是送到了,不知喜从何来?”
楚临秋对此不做正面回应,却转而开口凉凉说了一句话,直接把太子气了个倒仰,“殿下迟到不提,竟还误了臣的吉时,未知圣人会如何发落?”
“你!!!楚九商你勿要欺人太甚!纵使孤......孤不如你在父皇跟前得宠,也是堂堂一国储君!而你......不过是粗鄙樵夫与dangfu所出之子,与孤及诸皇弟之间,自是云泥有别。”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太子殿下满意地看到,新郎倌脸上原本的笑意凝固了。
“明白了,殿下今儿个的确是来看楚某笑话的。若无别的吩咐,还请上座,免得一会儿误伤了您,咳咳......”伴着金石之声落地,楚临秋整个人竟也脱力一般往下坠去,似是不支,幸而有家仆在腰身托了一把,这才勉强站稳不至于失了礼数。
恰在此时,喜婆亦面色发青趋步上前,分别递给楚临秋及......怀抱牡鸡之人一个香炉,上插三炷香。旁又有人唱道,“三拜祖先!”
“天公为证,媒妁为凭,以告先祖,新人喜结佳缘!”
“进香!祈愿子孙共挽鹿车,和如琴瑟!!!”
“起——”
“大人......这拜过了先祖,是否就该......”
“荒唐......真是荒唐!!!萧氏何时出了一个畜牲子孙?!”言语未尽,就被堂上人粗声打断,连带着楚临秋都惊了一跳,险些跌坐于地,“我孽障......孽障啊!!!萧岑那小兔崽子,还不见踪影?”
“回、回侯爷,城外并无消息传来......”
“一帮不顶事的废物......这地儿谁爱待谁待!反正本侯是待不下去了!”
“诶,安乐侯,孤尚于此,你身为臣子怎可先行离去?”
“殿下见谅,臣......臣生养此逆子,愧对圣人,愧对朝廷,实是再无颜面居此高位,这便入宫请罪去了。”
“泰山大人留步,古礼不可废,您说是吗?”楚临秋在仆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仅凭只言片语就令老侯爷止住了脚步回身看他。
那人眉目疏朗,仪形瑰伟,广袖翩然好似从画中走出,若与萧岑同站一处,任谁见了也得感叹一声,“好一双璧人!”
只可惜了福薄缘浅,一生难遇良人,不过想来,也与他自己平日里并未行善积德有关。
安乐侯不着痕迹地拿眼偷觑旁儿稳坐如山的储君姑母——璘城公主殿下,暗自长叹口气,竟无端生出了少许“同病相怜”的心思。
然似此般念头不过一瞬,俄而他复甩袖转身,大踏步朝院里走去,一面与朝中诸同僚告罪,一面仍摇头苦笑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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