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老夫若不豁出去脸面跟着,你怕是得折在路上。到那时,可要如何跟你的‘大将军'交代?”
“......”听到“大将军”三字之时,楚临秋的眸色闪了闪,但终是归于平静,“先生说笑了,如果您还有别的事,楚某就不耽误......咳咳......”
“哼,老夫只是不想被你砸了招牌咯!看什么看?还不过来扶着点?怎么?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上场吗?”
只是楚临秋才从晕迷中清醒过来,此时浑身乏力,头重脚轻莫说走这床边至门口的几步路,就连站起来......都成了一桩难事。最后,还是庄校尉给背出去的。
大家伙儿把人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临出门时怕着了风还替他把兜帽给扣上了,从后头儿看,都不像是个人了。
楚临秋见状哭笑不得,他在被送进马车扶着躺好之后,还将也跟着挤进车厢的属下们挨个扫了一遍,问道,“怎么?本官又不是立时要死了,一个个都吊着张脸给谁看?”
“大人!!!”此话一说,在场的人面上无不逐渐浮现出些许怒色,尤其是庄校尉......这个铁血汉子毫不意外眼眶又倏地一下通红了,他哽咽着开口,“大人说这话,就是拿刀在戳我们的心窝子!”
“就是啊大人!您洪福齐天,必然年寿绵长。”
“......”洪福齐天?楚临秋暗自咀嚼着这四个字,但到底也没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只是闭了闭眼弱声安慰道,“得了,不过是一句戏言,这么大反应作甚?你们说得对,本官是得好好活着,才能......”
“大人?大人!!!先生!您快来看看我们大人怎么了?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都别杵在这儿了!让开些!”云微先生闻言迅速现形半蹲在榻前,伸手摸了摸楚临秋颈侧的脉,并撑开他的眼帘查看一阵,随后摇头苦笑道,“气虚体弱,昏睡过去罢了。若他能一直如此,倒省了老夫带在身边的药。 ”
“就你们大人如今之状况,非要勉强从此处回陶都的话,怕是要走月余。不过,若那小子醒来,必定会闹,到那时尔等可适当诓骗于他,让他以为其实只行进数日。”
“这......这......”庄校尉与身侧之人面面相觑,均不知该如何回话。因为他们是断然不敢这么做的,毕竟先前就已受到过一次教训。
云微见状也不勉强,只是感慨一声,“他时也,他命也,非吾之所能也”,此后便叹息着跳下了马车,徒留一帮尚不知发生何事的人。
......
奉朔十六年的初冬,萧岑风尘仆仆带着一身煞气赶到廪南公衙,见到了在此养伤的杜凭生及其护卫,这才算第一次意识到两边形势的严峻性。
他原本和别人想的一样,认为南戎不过就是派兵骚扰以试探大岐的底线。然而廪南的丁节度使却说,他们的王或许已至边境,原是打算来场硬战了。
南戎王!!!
萧岑抬眼环顾四周后,突然重重一拳击打在桌案上,恨声道,“那人若敢出现,本将军必定让他有来无回!”此时的他脑中突然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满头皆毛发之人的情景,心头不免浮出了浓烈将要喷涌而出的怒气。
“大将军,这南戎王......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何您......”
“嗜杀成性、无情无心、未有软肋。”萧岑尚未开口,就被斜倚在榻上静听的杜尚书抢去了话头,“本官有一回游历至边境,曾亲眼得见其人生啖幼童,且以射杀坑埋为乐。”
“若他真在此处,恐廪南稚子危矣。咳咳......”杜凭生因腹部受到重创,如今面白如纸,说话软绵无力,令萧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楚临秋。
那夜自己临走前,见他也是这般虚弱,仿佛一阵风来便能被刮倒,如今已过旬日有余,尚不知那人将养得如何了。
第六十九章 管教
念及此处,萧岑便恨不得抬手赏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但当他无意对上杜凭生若有所思的眼神之时,便生生忍住了,“咳,那杜尚书究竟是如何与他们发生冲突的?”
“大将军,”杜凭生收起了方才不经意间现出的冷冽,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下官也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南戎人蛮不讲理,举刀就刺,看来是活腻味了。”
“......”萧岑闻言静默不语,他将双唇逐渐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直勾勾地盯着距自己不过几步的人,似乎在衡量其话里的真实性。
半晌后,他才屈起一指,缓缓地叩击着实木桌面,开口吩咐道,“召集众将来此间,即刻商议破敌之策。杜尚书若觉得还撑得住,那便一并旁听罢。”
“国难当前,杜某身为朝廷命官,岂有退缩之理?”一语毕了,他还朝着北窗胡乱地拱了下手,“只可惜我那好哥哥,此时当在归京的路上。”
“......”萧岑闻此执细锋的手又不可抑制地抖动了起来,片刻后他方恢复镇定,勉强扯起一边嘴角道,“议事吧。丁大人,南戎停在那哲的有多少人马?凭现有兵力可否尽数......罢了,还是等人来齐了再说吧。”
他说完后,便低头假意查看摊开摆放在面前的地形布防图,实则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早已晃晃悠悠不知飘往何方了。
在此后的“商议”中,他也是得靠暗掐手心的法子,才能迫使自己集中精神听节度使及众将的良策。皇帝防他防到了极致,除却赏赐了个“虎威大将军”的空壳外,便只留下千里南下的“五万”精兵,以彰显所谓“皇恩浩荡”。至于漠北旧部们......翰臣以外,竟是谁也没能留下。
不过这样也好。
宋琰等人还是适合待在漠北远离纷争,而这趟浑水,就没必要巴巴闯进来了。
这帮南戎蛮子们,想是事先探知了消息,决心先发制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便于城外发射数万支火箭,试图将驻守在门内的儿郎们逼出。
可萧岑因了西川中计的前车之鉴,变得谨慎了许多,就是不为所动,甚至还在心里暗笑。他一面吩咐将士们要禁得住挑衅坚守阵地,一面则命城内工匠们日夜相继赶制机弩。
“大将军留步!将军!你在避我?为何?”
“杜大人多心了。萧某不过是在为战事烦忧,一时走神没听到声响罢了。”见到杜凭生之时,萧岑正亲自登上城楼,远眺隐在山川下的数排蓬帐,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场纷争也不知是多久......才能结束。杜大人可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怎么?大将军这是想到......什么人了?”
“......”萧岑闻此眉头耸动了下并不答话,片刻后他忽而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仍旧有些苍白的杜尚书,竟反问了一句,“尚书大人又是想到了谁?”
“自然是家里人。”杜凭生此时脑中还真逐渐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人影,面上便不自觉浮上了一丝真切的笑意,“本以为旬月便归,如今看来是要食言了。大将军,您方才问下官,此战何时毕?下官答,不知。但下官知道一些关于楚兄的秘密,不知大将军可有兴趣......”
“你都知道些什么?!”话音未落,萧岑的双手便抓着杜凭生的肩膀不仅摇晃起来,几乎都要把他晃散架了。可就在这时,军士竟匆匆出现在台阶处急声唤道,“大将军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萧岑不得已只好猛地松手后退几步,又瞪了他一眼后,便转身跟着一众人踏阶而下,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
楚临秋第一次见到长成小少年的齐允臻,是在开阳门外。彼时他正躲在严正身后,畏畏缩缩不肯出来,半点没有天家威仪,被自家父皇随意一瞪,便吓得几乎要哭出声了。
为使自己真正成为众矢之的,天子可谓是煞费苦心,他不仅亲率百官出城迎接,更是毫不犹豫地将躲藏在人群中五皇子揪出来,推到自己跟前,乐呵呵道,“允臻性懦,不似个男儿,从今以后,朕便把他交给你管教了。”
他眉眼含笑,神情温和,上演一出“君臣相得”的好戏,仿佛此前的龃龉不曾发生。
楚临秋乐于陪着演戏,他被两个手下搀着站在齐允臻面前,垂眸看着这与母亲还有些渊源的“五皇子”,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齐允臻似乎有些怕生,见他过来了竟“蹬蹬蹬”后退了好些,再次躲入了严正的怀里,不仅如此,这小孩儿的额上还同时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下臣见过五皇子。”
“......”
“臣.....见过五皇子。五皇子?不知陛下,咳咳,想让臣教些什么?臣......才疏学浅,恐无法胜任皇子师一职。”此时楚临秋心里想的是,这孩子见了自己如遇豺狼虎豹,怕日后难成大器,却不知皇帝此举,又有何用意?
不过,倒可以利用起来。思及此处,楚临秋便招手让五皇子过来。
齐允臻起初愈发在严正怀里缩成一团,眼神也游离不定不知飘往何方。但后面,在老者的不懈劝说下,他总算迟疑地一步步挪到楚临秋跟前,极轻极轻地道了声,“师傅。”
楚临秋只微微颔首便作回应,他若有所思地紧盯着面前小少年那双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凤眼,忽觉有些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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