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言语冰冷不带任何温度,隐含担忧的目光却仍死死黏在楚临秋身上不曾错开,仿佛那人下一刻便会倒下去似的。
那杯御赐之酒暗藏“玄机”自不必说,可为何楚临秋饮下一段时间了却依旧神色如常,言行举止未有停顿?以至于萧岑都不禁怀疑起了自己最初的判断。
莫非这只是天子的“虚晃一枪”?那杯酒里下的并非毒药,而是对自己的威胁与震慑?否则又该如何解释......
罢了罢了,既然眼前困局已解,那便多思无益。
萧岑在饮了头碗酒之后,似乎意犹未尽,又接连端起了被冷落一旁的瓷碗,背对楚临秋朗声唱起了儿时风靡漠北的“祝酒歌”,“一敬山河日月天百转,二敬千秋万代岁常在,三敬......知己三两共长生。楚大人,你亲手所酿的琼浆性烈,本侯将将饮了四碗,便已微醺。”
“既然微醺,那么余下一碗,便由楚某来代劳吧。权当是......楚某祝大将军此去伐戎,旗开得胜。”
也愿你能逃过一劫,长乐未央,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由于饮得过急,楚临秋猛地呛了一口,此时的他正咳得眼角发红,双颊也不可避免染上了些许粉色,使得眉目间不仅增添了些许魅惑,更是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萧岑一时看得呆住了,良久后他方长舒一口气,收敛心神冷声道,“既如此,那就借大人吉言了。”
第六十七章 分道
“大人,这......陛下仍有一道旨意......”从京城来的一行,原本打算赐酒后便着人快马加鞭回去复命,可谁成想,楚临秋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这一切节奏。
以至于小公公只得又从包裹里取出另一束完好无缺的明黄卷轴当众宣读起来。该圣旨里言道,宋格致在事发后,已被罢免数个官职禁足府中听凭处置,而原枢密使曾氏因其党羽也被一同罢黜。现大位空悬在那儿,自然该由楚临秋这个“同知”补上。
敬元帝在文书最后还特地着人补上一句额外的话语,“卿西行数月,屡立奇功,合该如此。”
什么功?没有明说,却是人人心知肚明。要说他们大岐朝的天子,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功力实在高超,各种令人羞愧难当的话是张嘴就来,却没一句是真的。
也难怪能做出那种龌蹉的事。
“大人?大人?接旨吧。陛下还说,从今往后,卿可执半块虎符,自行调动天下兵马,”
“只除了漠北军,大人。”最后一句,是那黄门郎凑到楚临秋耳边说的,他听后身子猛地摇晃了两下。
这位新任枢密使大人面色雪白,额上汗如珠下,可没有半分应有的喜意。
他趴伏在地上,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那仿佛重逾千钧的卷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臣楚临秋......接旨。”
“枢密使大人,恭喜您得偿夙愿。”也不知怎的,当萧岑凝视着那人瘦削且仍在不停发抖的背影时,竟会突然蹦出这句话,分明他心中不是这样想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操控了一般。
“.......”楚临秋闻言倏然转身,便见萧岑正站在距他约摸五六步远的地方神色漠然回看,其眼眸中的冷光如箭似枪,招招打在他身上。
他能说什么?称这所谓的“枢密使”一职从来非他所愿?显然萧岑也必不会相信的罢。那人既瞅见了那封密信,当已于心里万分笃定自己是为了“谋夺漠北兵权”而来。
因此,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了一声长叹,“侯爷,楚某也恭喜您......成为大岐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
“此去凶险万分,望自珍重。”
“珍重......”萧岑垂眸默然不语,心想他又怎么能面色平静毫无芥蒂地说出这样一番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何珍重?还请枢密使大人解惑。”
“大人小心!!!”
众人只觉一阵劲风拂过脸庞,待能睁眼之时便见萧岑已紧紧抓住楚临秋的肩膀,把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禁/锢在怀里。
坚硬的甲片就这么抵在楚临秋的侧脸上,甚至将他的肌肤划出几道浅浅的血痕,但他愣是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还以眼神示意属下不得靠近。
萧岑垂眸,专注凝视这张让人爱不得也恨不得的脸,心头忽然就涌上了一股浓烈的委屈,他慢慢地凑到楚临秋耳边,恶狠狠地问道,“楚九商,除了‘珍重’,你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吗?”
“嗯......”楚临秋被钳着肩膀及手腕动弹不得,只得艰难仰头与萧岑对视,此时的他早已神智昏沉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任何话语,不仅如此,那喉头更是争先恐后地涌上了一阵阵腥甜。
他担心自己甫一开口,鲜血便会猝不及防喷涌而出,因此不得已接着紧抿双唇不发一言。而他的这番做派落入萧岑眼中,自然又成了欺骗自己的又一桩“罪证”。他登时颓然松手,把人重重推出三步远,心灰意冷道,“既然楚大人已不屑于开这个口,那么本侯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其实,如果他细心观察便会发现,楚临秋被他推了以后,接连往后退了几步方能站稳,并且那人神情恍惚双眼迷离,很显然已经不甚清醒,自然也就接不了什么话了。
只可惜萧岑此时正在气头上被蒙了心智,完全顾不得这许多了,他狠狠剐了一群等着看笑话的使者一眼,便胡乱卷起那道圣旨揣入怀中,紧接着又翻身上马,一骑绝尘没入夜色之中。
此去廪南的确凶险万分,而这时的萧岑也绝想不到,一句“死生不复相见”的气话竟会在日后险些成了谶言。他更加不会想到,这场大战的形势,远比他预料的要严峻许多。
朝廷调来的大军跟着萧岑远去之后,楚临秋被手下左右搀扶着立于原地,心头情绪翻涌,直至目送那道身影逐渐化为黑点,这才彻底松口气,整个人软倒了下来。
“大人!!!”
“别......声张......带我......回去!”楚临秋半靠在那人怀里,还在不住下滑,且嘴角已缓缓渗出血丝,但他仍使尽浑身气力抓住手下的腕子轻摇两下,随后弱声吩咐道,“把我......交给云......先生......”
话音未落,他便骤然垂首晕迷了过去。
“大人!!!”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楚临秋带过来的属下们短暂慌了神,但他们到底经过风浪,很快也都冷静了下来。在七手八脚地把人扶上马车安顿好之后,便由一人驾车趁着夜色又回到了紧闭的融安城中。
是夜,原本就不甚有耐心的云微先生,又发了一通不小的脾气,若不是床上之人实在太过虚弱,他都想一巴掌把人拍醒,问看看这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真当老夫的药园里藏了百宝箱,什么解药都有?不是......你们大人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嘴里送?还嫌活得不够久吗?!拍翻不行?就非得这么决绝?这下好了......又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到头来也不见人心疼!到底是图的什么?!”
“先生您消消气,还是先想法子给大人解毒吧。”庄校尉作为当前唯一知晓自家主子“难言之隐”的人,此时也是颇为无奈与揪心,他只想着大人能再挺过这次难关,至于侯爷那头......两人总有说开的时候。
第六十八章 严峻
楚临秋在被人强硬灌下大半碗黑漆漆的苦药之后没多久,便挣扎地掀开眼帘清醒了过来。
他气息不稳地躺在床上,耳边听得云微先生正左一言右一语地咒骂着,心中难免升起了几分暖意,“先生,我醒了。”
“......哟,您还知道要醒?”云微重重地将手中针包搁在身边,不阴不阳道,“您是眼睛一闭,万事大吉,可曾想过你手底下那些娃儿及老夫,看到那半盆放出来的黑血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若非老夫放心不下跟你到这融安城,恐怕枢密使大人才上任不足一个时辰,便要着人收尸了。”
世间人皆知国手云微先生虽嘴上不饶人但却有一颗佛心,一旦出手相救断没有中途走人的道理。楚临秋正因为摸透了他的脾气,才会屡次“有恃无恐”。不过这回......似乎还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楚某又欠了先生一条命......”
“多说无益,欠的债总能有还上的一天。”云先生冷着张脸手指翻飞,在楚临秋周身大穴上均落满了寒光闪闪的银针。
“你给老夫安生休养,别再折腾了。”
“嗯。”楚临秋低低应了一声后,就倦倦地阖上了双目,他本以为在自己不管不顾闹了这出之后,皇帝会稍作犹豫。可谁成想他还是高估了天子对母亲的那点儿女私情......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心”,此话不假。
楚临秋想,其实早在离京前他逼迫自己立下毒誓之时,就不该想着抱有任何幻想了。
这十余根银针未及撤下,便又是一纸诏书飞入融安城,招他及玄武旧部即刻归京,美其名曰“坐镇”,实为严密监控。
“咳咳......咳咳咳......先生跟我一道回京吗?”楚临秋半靠在床头,一手捏着方帕咳得眼尾都不自觉泛起了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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