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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臣贼子 完结+番外 (真真酱)


  “谁不想活?你吗?!”楚临秋听了这话就跟疯了似地几步跨上台阶,抬手按住萧岑的肩膀,面目狰狞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将少年时不愿回想的经历,对这人和盘托出,但他到底忍住了,只是突然松手后退两步,喃喃道,“我失态了......”
  楚临秋颓然跌坐在廊椅上,抬眸看着想要过来搀扶的萧岑,心里反倒闪过几分释然。
  “侯爷连一刻也不想等了吗?只要在南戎的事情上......”
  “蛮子们踏我河山,辱我百姓,滥杀无辜罪无可恕,理应得到应有的惩罚。今岁六月,我便递了一封折子,请求陛下允将士们死战到底,可朝廷非要主和!与他们订立合约!结果呢?这还不到半年,就出了这事。”
  “......”
  “楚大人,议和之事,莫非也是你主张的?”如此咄咄逼人,并非萧岑本意,但他盯着楚临秋愈发浅淡的双唇,各种伤人之语就接连不断地自口中蹦出。仿佛能“欣赏”到那人黯然神伤,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我怎么了?萧岑心想。
  “......”当听到“议和”二字之时,楚临秋眼中仅剩的光倏地一下全灭了,他的身子又晃了晃,几乎要坐不住。
  萧岑见状犹豫了下,终是几步上前紧紧搀住他的胳膊,但楚临秋却将头撇向另一侧,并动作迟缓地避开触碰。
  “廪南冲突不过幌子,目的是为......激怒朝中沉不住气之人。侯爷若是此时私招漠北军,正中了他们的奸计。”
  “......”萧岑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被咬得满是口子的双唇无力抖动了几下,最终忍住想拂袖而去的冲动咬牙说道,“同知枢大人果真是这世上最难看透的人。此前......是我被假象冲昏了头脑,不该轻信于人。可萧某还有一事不解......楚大人方才分明只需撇清关系便是,为何还要出言提醒?萧某中计与否,干卿何事?莫非......这出大戏唱久了,连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对萧某有情?”
  “侯爷觉得是,那便是吧。”楚临秋眼神飘忽地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失去了所有与人交谈的兴致,他扶着廊柱起身,抬手拢了拢身上的鹿裘,便擦着萧岑肩头而过,期间被硬甲剐蹭到了亦不多做停留。
  萧岑下意识以指尖勾住那片翻飞的衣角,张了张嘴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目送他瘦削且有些弯折的身影逐渐远去。
  楚临秋这段时日给予的温柔与纵容,使得萧岑几乎要忘了他也曾是个气性颇大之人。是日子时,他便领着一众玄武旧部借着夜色的掩饰离开了物华城,往距此处数十里的融安城而去。也不知是被白日里那番话语伤了彻底,还是纯粹图个清静。
  萧岑闻此勃然大怒,窝在上房里砸了好一阵儿的东西,几乎将榻上的实木红案砍得稀巴烂了犹不能解气。
  最后他以刀拄地,立于门边喘息连连,当着众人的面恨声道,“本帅还没与他算总账,他自己倒是先委屈上了......如此甚好......走了好!有本事死生不复相见!!!玉佩呢?玉佩哪去了?”
  “元、元帅......什么玉佩?”
  “本帅扔在那里的几块碎玉。”
  “元帅,是那方双螭菱佩吗?入爷后便不曾见到了,许是......被楚大人带走了。”
  “......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萧岑突然卸了力道任凭横刀自掌心滑落,跌在了地上发出“铮”的一声脆响。经历了一番酣畅淋漓的发泄,他混沌的大脑终是归于清明,诸多疑窦也随之在心里肆意疯长。
  倘若这一切的开端仅仅始于算计,那楚临秋大可不必几次三番为自己深入狼穴险些丢了性命,更不必说......
  后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萧岑的面上逐渐浮现两片可疑的红云,但随即他却抬手猛地在自己的侧脸拍了下,喃喃道,“萧岑啊萧岑,你可真是痴心妄想。这么好骗,人家勾勾手指头就巴巴地送上去,也难怪......”
  其实楚临秋临走时撂下的那句话还真半点不错,廪南之祸只是初始,南戎王的野心绝不止于此。这底下必然掩盖着目前无人知晓的大阴谋。
  重伤一国尚书也好,引起冲突也罢,其目的是挑起大岐人的怒火,让他们当先沉不住气。
  这手段似曾相识啊。
  萧岑想起盛夏曾轰动陶都的“京官暴毙”案,及宋氏一派有恃无恐的行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但还未等他细思,数道远程而来的诏令,又把留守在物华城的将士们砸得晕头转向。
  “朕绍膺骏命:朕自即位来,以仁义智天下,公赏罚以定干戈,遐迩赤子,咸知朕心。奈贼寇南戎屡犯吾边境......今定南侯原征西大元帅萧岑,杀敌过万,战功卓著,特加封为从一品虎威大将军,着其即刻领兵五万南下破敌。望卿尽心尽力,不负朕心。”


第六十六章 践行
  “侯爷......现在该叫大将军了。陛下特令咱家千里送来一杯践行酒,清冽香甜,还望大将军......务必一饮而尽啊!”
  “......”跪在院里还未起身的萧岑,从那少年公公的面上无端瞧出一丝不对劲。原本皇帝对前儿“使者被押且暴毙”一事只字不提,就已足够令人起疑,眼下又唱了这么一出......怎能不使他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萧岑抬眸紧盯阉人手中的银质托盘,既不接旨,也不伸手去碰酒樽,只微抿下唇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陛下......就没有话要顺路带给楚大人?”
  “......”那小公公愣了愣,随即笑道,“自然有的,大人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陛下是日思夜不能寐,险些把自个儿折腾病了。这回不出意外怕是要......”
  “怕是要什么?公公有什么话,不如当着本官的面说罢。”
  “......”萧岑冷不防听到这个声音,整个身子都僵直了,他不仅眉心紧蹙,便连垂在一侧的手都慢慢蜷缩成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几天不见楚临秋,他发觉这人除却面色苍白些就再无异样,相比之前似乎精神头还要稍好几分,看得出来是有安心将养身体。
  看来离了自己,他倒是过得不错。
  如此......甚好。
  只是,如今他去而又返却是为哪般?总不会是特地来听听“圣人”要怎么发落他?
  “大人,原来您在这。奴婢宣完旨,正想往融安城去呢。”打京城来的一众人毫无防备见了楚临秋,面上均有些不好看,尤其是那宣旨意的阉人,更是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未有胆量抬眸直视。
  “这是什么?”楚临秋如鸿羽般的目光自雕花酒樽拂过,最终落在了萧岑挺直的背上。他不再言语,却能让周遭人等噤若寒蝉。
  那小公公更是吓得浑身上下冷不丁都爬满了白毛汗,他微打着摆子,支支吾吾道,“是、是陛下给大将军准备的......践行酒。”
  “践行酒?有本官的份吗?”
  “这......”
  “没有?那陛下未免也太过偏心了。”楚临秋这话说得肆无忌惮,全然不把这所谓的“赏赐”放在心上,仿佛只是个讨要不到糖糕吃的幼童。
  此番熟悉的场景,令萧岑免不得要回忆起数月前初见,陶都街头那个一袭黑衣面容冷峻的青年,也似这般云淡风轻地将横刀架在王孙的脖子上。
  “大人真是说笑了,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咱们圣人最宠的......就是您呐。”此时又不知是从哪儿冒出了一个身量矮小、目光如炬的黄门郎,他径直托起银盘中的月壶,往樽中缓缓倾入澄澈香甜的琼浆,紧接着便双手执之来到萧岑跟前,皮笑肉不笑道,“大将军请吧,莫要因此耽搁了行程。”
  萧岑闻言倏地抬头,目似冷箭直勾勾地盯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御赐甘液”,哪儿还能不明白这里头加了什么料?他死死贴在腿侧的手,此时正不安地微蜷在一处,暗自盘算着上演一出“失手打翻”的大戏。
  然而,就在他进退两难之时,却有两根葱白修长的手指及时横过来夹走了那枚精致华贵的酒樽,“陛下可真是下足了本。这东狄进贡而来的丹桂酿,便连本官都不曾品尝过。”
  “不要!!!”萧岑眼睁睁地看着楚临秋以袖掩面,将觞中酒液悉数倒入口中。
  “本官一时贪杯,竟抢了大将军的酒,甚为惭愧。不如这样......便以这两坛子杏花酿作为补偿吧。”
  话音刚落,楚临秋身后立即就出现了两个抬着酒坛子的兵士,他们合力将那芳香四溢的杏花酿倒在连排的瓷碗内,紧接着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楚临秋缓缓地踱到木桌前,单手端起摆在最前头的碗高举过眉心,轻咳一声缓缓道,“南蛮子于我边境横行数十年,杀我百姓,掠我河山,从未有所收敛。今更变本加厉,不仅公然损毁盟约,还重伤、重伤......咳咳......”一碗醇酒尚未入口,便已被突如其来的急咳弄洒了不少。
  “别说了!”萧岑终于看不下去从地上一跃而起,并劈手夺过那摇摇欲坠的瓷碗,将所剩无几的酒液一饮而尽,随后舔舔唇道,“楚大人的好意,我萧某......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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