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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官无从下笔 (清潭深深)


  “这两日暴雨连绵,渭河河水应该会上涨,恐生水患,我去看看。”
  大兴国都兴安城纵垮渭河南北,以渭水为界,北为皇宫、各司衙门、权贵宅邸、市坊等所在,南为普通百姓及小富之户所居。崔景行的俸禄自然买不起渭北的宅子,不过不论渭河南北,一旦渭河泛滥起来,南北沿岸都要受到牵连。
  “慕狗会及时应变的。”
  “水情有变也是要载入国史的,我去记录一下。”崔景行说着就要出门。
  方齐知道这个书呆子的固执,只好无奈道:“好吧,我陪你。”
  崔恩跟在后面送他们出门,忍不住叮嘱道:“少爷,早点回来。”
  “嗯。”崔景行把帽子又推下去,挺着腰板慢吞吞走着,维持着自己刻板有礼的步姿。
  方齐头也没转就给他把帽子重新兜上去,风这么大,天这么冷,走路好看有个屁用?
  “......”
  崔景行沿着渭堤走了一圈,最后在渭堤的柱子上摊开手里一直攥着的那张纸,抬手拔下插在头发里的毛笔,捻了捻笔尖,开始记录降雨水势和渭水两岸的水情。
  几缕没有束好的发丝垂下,挡住了崔景行的侧脸,多情的桃花眼在发丝下若隐若现,他这幅样子少了往日的呆板端庄,反而多了几分风流韵味。
  “掩叶芙蓉半遮面,雾里看花花更娇。”方齐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感叹其风姿,灵感一来编了两句诗,随后连忙拿出小册子记下,趁着灵感没有消退,把整首诗编全。
  崔景行记录完了就要离开。
  方齐叫住他,“站那儿别动,等我写完诗。”他偶尔抬头打量崔景行两眼,然后继续在小册子上修修改改。
  崔景行已经习惯了时不时被当成方齐的作诗素材,他揣着袖子站在渭河边四处观赏,目光在渭堤上微微一顿,远处,一个青衣凤眸的男子从渭北走来。
  “慕疏风。”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起名废,文中地名、河流名称等特有名词若与现实重合,纯属借鉴,不要当真,么么哒(^_^)/
  备注:“信以传信.疑以传疑”出自《谷梁传》:“春秋之义,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文献资料择取的标准之一:在对文献资料进行择取时,采取客观慎重的态度,可信的就作为可信的传留下去;可疑的作为可疑的传留下去。)


第7章 庸俗至极
  方齐听到崔景行的嘀咕,不明所以抬头看了一眼,手腕一抖册子掉在了地上,这一眼吓了他一大跳,“慕慕......”
  崔景行左手挽着袖子,慢慢弯腰把小册子捡起来,他的动作十分悠闲,丝毫不在意慕疏风正在走近。
  方齐见慕疏风看过来,立刻闭嘴低头,拉着崔景行的胳膊就往旁边的小路里走。
  崔景行走路慢有些跟不上,急着把胳膊扯回来,拉扯间步伐歪歪扭扭,他拂袖甩开方齐,皱眉正色道:“方兄,成何体统!”
  “唉,你这个古板!”方齐恨不得把崔景行扛起来。
  崔景行不紧不慢地整理衣袖,一本正经道:“‘君子坦荡荡’,方兄何必惊慌?”
  方齐喉咙一哽,若不是了解崔兄只是喜欢读死书,他必然以为对方在讽刺他是戚戚小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见慕疏风已经走过来了,这下也躲不开了,他便抬手帮崔景行整理整理帽子,慕疏风最讨厌脏乱,“你以后还是少说话吧。”
  崔景行不解地看着方齐,他的话本就不多。
  和书呆子是讲不通道理的,方齐也不打算讲道理,于是糊弄道:“君子德如松柏,性如芝兰。你几时见到松柏芝兰说过话?”
  崔景行皱眉苦思半晌道:“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
  崔景行沉默,两句话拆开的确没有一处不对,但合在一起又处处不对,最后他憋的满脸通红,拂袖道:“诡辩之谈。”
  方齐得意地笑出了声,却见崔景行的眼神有些古怪,他正在疑惑,突然不知被谁拍了肩膀。方齐一回头,旁边的那棵油松向他倾倒,枝条在他肩上拍打。
  树的方向传来了一道略带青涩的少年声,“谁说我不说话?”
  这场景着实诡异,方齐一边扭着脖子惊恐地瞪着油松,一边往前扑了两步,鞋底没留神踩着了石头,来不及反应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妖怪啊......”
  “哪里有妖怪?”慕疏风负手走过来,斜眼看着地上的方齐。
  崔景行对慕疏风行了个礼,然后半蹲下把方齐扶着坐起来。
  方齐惊魂未定神情恍惚,连慕疏风过来,他都顾不上去行礼。
  慕疏风看向崔景行,“你不害怕吗?”
  崔景行道:“慕大人曾经是国师。”方才那油松的异象一看就是慕疏风搞出来的,只是他暂时还搞不清楚背后的门道,曾经能把先帝哄的团团转的慕疏风懂的也自然不会是普通把戏。
  方齐浑浑间听到崔景行这句话顿时明悟,他怎么就忘了这里有一个精通机关玄学的慕狗呢?方齐刚松了口气,脑子里又浮现出另一件事,慕狗方才是在给崔兄出气?
  晴天霹雳!这比闹鬼还要惊悚啊!
  慕疏风笑意不明地勾了勾唇角,“看来你也不是那么笨。”
  崔景行道:“可是下官有一事不解。”
  “说。”
  “眼睛或许可以被机关阵术迷惑,但耳朵却不能,方才那油松是如何发出的声音?”崔景行说着,拿出怀里的那张纸,捏着笔,一本正经地就要记录下来。
  书呆子,慕疏风心中无语,居然是想问这个,他不知心情如何,但总归还是不超乎他的意料,毕竟他能指望书呆子问什么学术之外的问题?
  慕疏风看向那棵油松,淡淡地呵斥道:“不要胡闹。”
  一个圆脸猫眼的少年垂头丧气地从树后走出来。
  崔景行捏着笔愣住了,最后若有所思道:“原来是慕大人的小厮站在树后,难怪方才那声音如此耳熟。”
  慕疏风道:“他最喜欢捉弄人,不必搭理他。”
  慕七听完更加无精打采了。
  方齐的眼睛在他们的身上转来转去,思忖着这两个人的关系。
  崔景行扶着方齐的胳膊道:“方兄能站起来吗?”
  方齐回过神,刚一动,腰部就一阵酸痛,疼得他抽了口冷气。
  慕疏风道:“慕七,送方大人回府。”
  慕七两步跳到方齐身边,一把把他拎起来。
  崔景行被慕七扛过,知道那滋味不好受,赶紧嘱托道:“轻一点慢一点。”
  慕七不高兴地撅了下嘴。
  慕疏风瞥了慕七一眼,道:“轻拿轻放。”
  “......”瞧瞧,这是人话吗?方齐一阵气闷,他又不是个物件儿。
  慕疏风扫了一眼崔景行手里的纸,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堆小字,“你在记录水情?”
  崔景行道:“若水情变动大也要载入国史。”
  慕疏风微微颔首,“水情如何?”
  崔景行一一道来,末了问道:“大人今日是来查看渭河水情的?”
  “嗯。”慕疏风道,“正好今日事务不多。你刚来史馆上任有些事情不太了解,日后你不必亲自来记录了。都水监每日会记录水情,若水情有变,都水监会将记录下来的水情文书送到史馆的。”
  崔景行低头慢吞吞地把纸折起来道:“下官记住了。”
  任谁做了白工都难免气馁,慕疏风宽慰道:“遇事不明,细问核查也是史馆之职。”
  崔景行呆呆愣愣地看着慕疏风,眼中情绪万千,似乎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出口。
  看这书呆子感动的样子,慕疏风心中慰贴,自己好心安慰他,这书呆子总算知道感恩。
  崔景行迟疑片刻,最后认真回道:“大人不必开导我,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慕疏风望着涛涛河水静默半晌,“方齐说的没错,你以后少说点话吧。”
  “......”
  慕疏风负手沿着河边走,“和我一起走走吧。”
  “下官腿脚不好。”崔景行慢腾腾地跟在后面。
  “不要说话。”
  “......”
  慕疏风突然停住,回头去看他,“怎么不回答我?”
  崔景行两手缩着袖子,梗着脖子道:“下官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慕疏风没控制住自己,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这个榆木脑袋,就不知道捡点别人爱听的说吗?“你真是......”
  崔景行捂着脑袋,把帽子往下一拉挡住了眼睛。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一个小童突然跑过来,躲在崔景行身前,冲着他身后的小童做了个鬼脸,用手指头堵住耳朵。
  后面的那个小童追不上他,急的直跳脚,在那里边追边骂。
  慕疏风意味深长地看着崔景行,“我觉得你在骂我。”
  崔景行低着头道:“下官没有说话。”
  “骂了就骂了。”慕疏风转回身,继续往前走,“骂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若计较也计较不过来。”
  崔景行怎么可能听了这两句就承认心里的想法?他可没忘记上次慕疏风让他秉笔直书,他写了几句慕狗,慕疏风就让他改了一天的史稿。明明慕疏风是想听别人夸他,还要让别人承认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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