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直向梁焕禀报:“将官更多认为是别的将领带兵不力,战术有问题。兵士更多认为是自家的兵器不如人。”
“兵器不如人?”
邓直便开始举例:“例如有人说近身打斗时,明明□□戳到了察多人身上,却根本戳不破。自己的刀砍人,只是破层皮;被察多人的刀砍了,恨不得骨头都要断……”
梁焕久久沉思,半晌道:“你去兵营里,看有没有那种被察多兵器所伤,兵器还留着的。找到了就直接给工部吧。”
邓直离开后,梁焕又让陈述之叫来了怀远知县顾鸿恩,和平凉知府付文硕。
陈述之只跟他俩说是见一位将领,所以这两人面对梁焕都不知道该行什么礼。梁焕也没在意,直接问:“说说城破时的情形吧。”
顾鸿恩自然让付文硕先说:“察多人会先放箭,他们的箭很厉害,守城的兵士一旦被射中,几乎是必死无疑。有的虽然只伤了大腿胳膊,伤口却又深又重,大夫都救不回来。待把守城的人都射尽了,他们再用云梯、撞城门都容易了。”
顾鸿恩道:“我那里也是这样。”
“察多人入城后,杀戮百姓么?”
两人一起摇头,顾鸿恩还说:“我要走,是他们放出来的。”
“知道了,你们回去吧。安心在这住着,到时候同我们一道回京。”
付文硕便要走了,而顾鸿恩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您是什么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梁焕:这些人以后都归我管,可把我牛逼坏了。
一转头
梁焕:邓直!出来干活了!
第45章 犯险
听到这话,梁焕不禁轻笑出声,“陈行离没跟你们说?”
“我啊,是他的朋友,刚好在这军中做事,所以托他叫你们来问问。”
付文硕觉得顾鸿恩真是多嘴,问这个做什么,拉着他赶紧告退了。
*
阴冷的清晨,庆阳的将领以及京城来的高级官员们纷纷来到府衙正厅。座上的梁焕看了一眼工部侍郎汤时行,示意他先说。
汤时行起身朝众人一礼,道:“庆阳冶铁的人看过察多人的刀箭,将箭头熔了后发现,他们用的并不是纯铁,而是多种原料的混合,这种箭头远比我们的要锋利许多。”
梁信点头让他坐下,又问那些将领:“大平以多难敌少的原因是武器军备处于劣势,你们可认同?”
沉默一阵后,有人道:“臣以为的确如此。叶将军在时,认为我军人数远超对方,应该包抄合围。可围住之后,我们却根本攻不进去,冲上前的人一批批地倒下。当时不知缘故,如今看来,若刀不如人锋利,多少人头也填不平。”
接着便有人问汤时行:“有什么法子造出比他们锋利的刀箭?”
汤时行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原料和配比,无法立即仿制。多少年积攒下的差距,没那么容易赶上。”
邓直便对那些将领说:“是要问你们,若兵器不如人,该怎样打。”
沉默一会儿,有人徐徐道:“那就不能在路上拦他们,也不能攻城,只能守城,躲在城下。”
邓直展开一张雍州地图,一个将领指着庆阳府所在的位置道:“庆阳以西的城都失了,察多人要打,下一步必定就是这里。”
邓直道:“不如先守庆阳,挫其锐气,绝其东进之心。待后备充足时,再行收复。”
他说完看了一眼梁焕,梁焕却没理他,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换指着地图道:“朕在想,守庆阳不需要八万人。能不能趁他们集结兵力攻庆阳时,我们分出一部分人去,把白真县收回来。”
听了他这个建议,大家都是一愣。白真是庆阳往西的第一个县,属于平凉府,城池很小。当时察多占领白真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因为几乎就没人守,所以现在那里很可能也没人守。
想收回白真县,带一万人都嫌多。虽然没什么难度,但也没什么意义啊。平凉府陷落得一点不剩,收回一个小县有什么用?
邓直想了想,不好明着说不行,只能问:“收白真县倒是不难,只不过收了还得守,不知有哪位将军愿担此任?”
下面没一个人理他。收复个小县又不算什么功劳,还要守在那里,远离庆阳这个权力的中心,那等回来之后,岂不是要听旁人发号施令了?
梁焕缓缓开口:“不用他们,朕自己去。”
骤然一阵阴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众人一哆嗦。
这话着实把邓直和汤时行吓到了。他御驾亲征和去收复白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来庆阳就只需要在这座城里呆着,除非八万人全军覆没,察多人把庆阳占领了,否则他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是,如果他要去白真,那无论如何也给不了他多少人。白真一个小县城,就算收回来了也说破就破,到时候谁来负责他的安全?
邓直便往地上一跪,呼道:“陛下,万万不可!”
大家反应过来,纷纷跪下说着“万万不可”。
“都起来吧,”梁焕淡淡地说,“朕不是在和你们商量。”
“朕走前会把这里的事都安排好。你们几个,一个随朕走,剩下的人也不用争,会派个京中来的人总领,如同朕在。这八万人朕只要五千人,其余的都留下守庆阳,待到庆阳稳固了,朕再从白真管你们要人。”
没人起来,大家都在琢磨梁焕说的这些话。
五千人去取白真县其实足够了,但皇帝身边只跟着五千人,这谁能放心?
还有,合着您就来庆阳露个面,结果还是把领军大权交给别人,这不是仍然不能服众吗?
而且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一定要去收复白真县?
“好了,就这样吧,散了吧。”梁焕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转身出门了。
*
阴天的夜晚,墨色天空中压着一团团浓重的云。西北的高原本来就凉,一整天没晒到一点日光,人在其中便如坠冰窟。
无论是街上还是庆阳府衙里,都见不到随意走动的人。只有最敞亮的那间卧室门口,陈述之抱了一摞簿册,让守门人通传。
守门人却说:“邓尚书在里面。”
陈述之刚打算站到廊下等着,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是陈行离吗?进来吧。”
屋子里烛火通明,陈述之走进去,见到梁焕正坐着喝茶,而邓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便过去跪到邓直旁边,把手上的一摞东西呈给梁焕,道:“编营的事臣做了一稿,交陛下审阅。”
说完他才想起来,邓直还在旁边呢。他给自己布置的任务,自己做完却直接交给梁焕了,好像不太好?
还没等梁焕伸手来接,他便又转头问邓直:“要不邓尚书先看看?”
“还是给陛下看吧。”邓直瞥了他一眼。
梁焕只是接过来放在桌上,让他起身去坐。邓直还跪在地上,陈述之可不敢坐,只是退到一旁站着。
邓直见他的事说完了,便又一叩头,“沙场凶险,请陛下三思。”
梁焕没理他,而是看了看陈述之,随口问:“行离,你是来做什么的?”
“送东西。”陈述之指了指桌上的本子。
“还有呢?”
既然被他看出来了,陈述之便也照实说:“也想问问陛下为何要去白真县。”
梁焕轻轻笑着,点头道:“既然你们好奇,朕便给你们说说。”
他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张地图,展开给二人看,“白天没与他们说过,取了白真县并不是结束,而是为了再向西,取怀远县。”
邓直听后大骇,担忧道:“再往西就是深入敌腹,陛下不可如此啊!”
“深入敌腹?分明就是我大平的地方。”梁焕冷哼一声,“再说,朕用五千人先取白真,等你们守住庆阳,再给朕一两万人。怀远也是个小县,如何去不得?”
邓直已经口干舌燥,却仍旧说个不停:“若想取白真、怀远,陛下可以在庆阳等着,守住庆阳后派人去便是了,不必以万金之躯犯险啊……”
“这里危险,那里危险,在你们眼里,朕就如此不堪一击吗?!”梁焕狠狠把茶杯敲在桌上,怒道,“朕不去犯险,那朕来雍州做什么?还不如回京去,继续听你们的话!”
陈述之原本也要劝,听到这话却不知该怎么劝了。
这几年他一直生活在旁人的掌控之下,他一定有许多即便犯险也要去做的事,那些事本身并不要紧,他只是想去犯险而已。
邓直也沉默了许久,才小心道:“您若是为了这个,不必去怀远的。从白真县往北或者往南,离庆阳近一些,臣等也好接应……”
梁焕负气坐在那里,陈述之便过去给他满上茶杯,递在他手里。他一饮而尽,话音坚定:“我一定要去怀远。”
邓直抬头愣愣地望着梁焕,为什么啊?
梁焕把桌上的本子递给他,道:“你先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着手去做。回去吧。”
*
邓直带着陈述之做的那些本子回到府衙里临时给兵部办公的地方,并没有立刻开始做事,而是反复想着梁焕要收复怀远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