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兴浑身发抖:“大人,大人,要不是展义士救咱们出来,咱们可就要烧死在那里了!”
包拯勃然大怒:“本官乃是天子亲封知江南茶政的钦差,他们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刺杀本官!”
展昭凉凉地:“谁叫你连个护卫都不带就跑到人家的地盘上。给你放这一把火就算是抬举你这个钦差了,换个无名小卒来还不值当为他烧一座驿站呢。”
他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包拯:“喏,你的官印官服还有告身。我给你拿出来了,这要是给人家烧了,你这个官可就当不成了。”
包拯接过包袱:“多谢展义士。只是如今驿站被烧毁,这些贼人如此明目张胆,我们该往何处存身?”
展昭笑道:“这个却不难,只要包大人不嫌弃。”
包拯苦笑:“在下如今这个处境,还敢嫌弃谁呢?”
展昭点头:“不嫌弃就好。”
他带着包拯出了巷子,巷口是一辆套好的马车——看来展昭早就预料到了今晚的情形,早有准备。
包拯与包兴钻进马车,展昭坐在车门外,一拉缰绳,马车缓缓前行。
包兴在马车里坐定,左摸摸右看看,一脸迟疑:“大人,小的怎么觉得这马车有点不对劲呢?”
包拯闭目养神:“有什么不对劲的,不过是辆寻常马车。”
包兴挠挠脑袋:“小的还是觉得有点不对。这马车怎么……”
他看着马车内铺着的嫩绿色坐垫,摸着车壁上雕刻着的莲花暗纹,嗅着车厢内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恍然大悟:“大人,这是个女人的车!”
车厢外爆发出一阵狂笑,显然是展昭被这句话逗得捧腹大笑:“对,说的不错,这就是个女人的车!”
包拯睁眼,无奈地瞪了包兴一眼,扬声道:“小仆无状,展义士休怪。”
展昭继续大笑:“说的好说的好,不怪不怪!”
马车又绕过几条街,驶进了一条挂满红色灯笼的小巷。
巷中来往尽是宝马香车,这辆马车显得极为不起眼了。
马车最终停在巷子深处一家幽静小院的门前,甫一停下,就有小童来接引:“各位老爷,蒋爷在家里静候诸位多时了。”
展昭跳下马车,将缰绳递给小童:“去给你蒋爷把马喂好了,别委屈着。里面两位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脸皮薄,别冲撞了。”
小童忙道:“包在我身上。”
展昭又冲着马车里喊:“两位出来吧,别不好意思,没人看见。”
小童怪模怪样地将眼睛捂上,也跟着喊:“没人看见!没人看见!”
他们这么一唱一和,包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展昭这是把他带到风月街来了。
他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刚入扬州城就被人烧了驿站,可谓是危机四伏,应该找一个地方藏身,风月街三教九流混杂,正是上好的藏身之地。
然而他不过二十出头,尚未成亲,家中管束极严,自己也是个正经的性子,如何来过这种地方?便是想也没有想过。
纠结再三,还是下了车,拿半边袖子挡着脸。
包兴见大人都下车了,自己也跟着下车。
那小童看也不看他们,笑嘻嘻地将车赶进后院,给那“蒋爷”的马喂草料去了。
包拯低垂着头,跟着展昭进了月亮门,轻声道:“展义士,我们今晚就要藏身在此处吗?”
展昭一本正经:“大人,你可不要误会我,我是个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人,像这种地方,我自己是从来不来的。只是偶尔有朋友相邀,碍于情面,推脱不开,才来一回。展昭并不是个风月人物。”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长笑:“原来我数次相邀,竟是委屈南侠了不成?”
包拯抬头,想看看是谁在说话,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展昭一指远处灯火通明的小楼:“他在楼上,隔得远,你们看不见他。”
说完,领着包拯包兴二人分花拂柳,走了好一会儿,这才到楼下。
却见早有一人候在那里,精瘦身材,衣着富贵,见他三人来了,先向包拯拱手:“在下蒋平,敢问这位朋友上下?”
包拯忙还礼:“在下包拯,见过蒋义士。”
蒋平“啧”了一声,笑容收起了些,转头对展昭说:“我说南侠,你说要引荐一位朋友给我,可没说要引荐一个麻烦给我。”
展昭笑眯眯地:“交朋友,哪有怕麻烦的呢?”
蒋平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横竖我不卖茶。”
想了一下,又添一句:“也不卖粮。”
见包拯疑惑,展昭和他解释:“蒋平是大客商,我也不知道他卖什么,反正没见他挣着过几个钱。”
蒋平道:“我若是挣到了钱,恐怕也要去驿站里添上一把火了。”
包拯闻言:“难道蒋义士知道方才是谁在驿站放火吗?”
蒋平瞥他一眼:“有什么不知道的,横竖就是那几家呗。反正他们家大业大的,放得起火,烧得起驿站。不像我,连马车都只有那么一辆,被人借走之后,有家都不能回。”
这时有女子从楼上下来:“蒋爷要往家去?可是我们姐妹伺候不周了?”
听见这个声音,蒋平忙道:“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可能要回家呢,你看,我这不是还请了客人来吗。”
来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包拯一行人:“南侠我是认得的,这两位却有些面生。”
蒋平道:“这一位姓包名拯,这你总该听说过了吧?”
那女子点头不语,围着包拯转了好几圈。
蒋平问:“你干什么呢?”
女子笑道:“我看看这颗头究竟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竟能值万两黄金。”
第26章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
崇政殿内,范仲淹合上手中的书本。刘恩在赵受益耳旁低声道:“陛下,太后的人已经走了。”
赵受益揉揉眼睛,打起精神:“终于走了,好。”
如今的赵受益和他人员精简的保皇党在太后与莱国公之间夹缝求存,连召见范仲淹都要以读太.祖实录为由,刘娥和寇准的人还时不时要来巡察一圈。
倒不是担心小皇帝和大臣勾结,纯粹是这两位控制欲有点强。
盯梢的人走了,赵受益招手让范仲淹到近前来:“范卿,朕有些话要和你说。”
范仲淹挪到赵受益跟前:“陛下请讲。”
赵受益说:“包拯已经出京了?”
包拯与范仲淹的关系比旁人近,范仲淹对他的行程也很了解:“是的,包御史两日前已乘船出京,想必不日就可抵达扬州。”
赵受益点头。包拯下扬州了,应该马上就能发现他接手的是一个多么大的烂摊子。
其实茶政改革最难改的地方倒不是茶政,而是入中钱粮问题。
茶政之所以收入少,不是因为茶卖的不好,而是边境那边随便给入中商人派发茶叶交引,派得太多了,茶叶就贱了,官府卖一斤茶叶不仅挣不到钱,反而还要搭些钱进去,直接就是亏本的买卖。
想要把这笔钱挣回来,只要不再给入中商人派交引就可以了。
只是那些商人也不是善茬,官府要动他们的利益,他们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只要能把这群家大业大的大粮商们安抚好,让他们依旧乖乖地每年往边境运粮食,茶政改革就成功大半了。
只是这群人的胃口不小,也都颇有一些虎狼手段,不让他们占茶政的便宜,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包拯如何能够安抚得下他们,赵受益为他捏了把汗。
但他相信文曲星君的能力,一定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人家在前线冲锋陷阵给自己卖命,他这个大老板不搭把手有点说不过去了。
赵受益问范仲淹:“范卿,你看朕如今的字写的怎么样了?”
范仲淹端详着刘恩呈上来的字纸:“陛下的字,越来越有风骨了,铁画银钩,力透纸背。颇有唐时褚遂良的影子,陛下是要练他的字体吗?”
其实赵受益是想练瘦金体的,只是还没练出什么眉目来罢了。
“朕想赐一张朕的御书给包拯,范卿以为如何?”
范仲淹颔首:“包御史一定感激涕零。”
于是赵受益就让刘恩铺纸磨墨,潇洒挥毫,写下两行大字。
待纸上墨迹干透,赵受益亲手把纸叠起来,递给范仲淹:“不好叫旁人看见,劳烦范卿替朕递送到扬州了。”
范仲淹接过叠好的纸,藏在怀里,面色如常地告退出宫。
回到家中,他将小皇帝的密信用热蜡封好,交给信得过的家人,连夜乘船出京,务必亲手交到如今身在扬州的包御史手上。
送走了家人,范仲淹坐在灯下,想起那两行字,喃喃道:“不知太后意下如何呢?”
小皇帝真是百无禁忌,也不知是祸是福啊。
唉,反正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又想到远在扬州的包拯,叹道:“希仁啊,不知你现在怎样了。”
包拯坐在一间素净清雅的小阁里,左边坐着展昭,右边坐着蒋平,对面坐着一个蒙着半边面纱的女子。
那女子轻轻地托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酒杯,遥敬包拯:“久闻包御史大名,小女子敬大人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