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谢瑾白,常年的警觉性使得画舫在向他们驶来时,他便注意到了。
唐小棠对于谢瑾白情绪的变化一向敏锐。
是以,当谢瑾白看向某处时,他也仰起头,顺着谢瑾白的目光看了过去。
云岚,也便是逢笙画舫上的那名年轻妇人,从画舫伸出的甲板上下来,盈盈走至唐小棠同谢瑾白的跟前,笑容仍是那日初见时的那般温婉,“谢大人,唐公子,我家逢笙姑娘请二位到里头一叙。”
唐小棠还在谢瑾白的背上赖着呢,这个姿势其实对于两个男子而言是过分亲昵的。
冷不伶仃见被不熟的人撞见他同谢瑾白这般亲昵的一幕,耳朵顿时有些烧,赶忙拍了拍谢瑾白的后背,示意他把他给放下来。
谢瑾白微蹲了身子,唐小棠从谢瑾白后背跳下。
下地时,双腿有些没能站稳,谢瑾白微微扶了扶他的腰身。
两人的关系一看便不寻常,那云岚却未曾露出半分讶色,只是温婉地候着,等着谢瑾白同唐小棠二人的回应。
谢瑾白视线从唐小棠发红的耳尖上移开,这才转过头,对云岚道,“多谢逢笙姑娘抬爱,不过谢某记得,逢笙姑娘的规矩是,凡是要登上画舫者,需留下一件所爱之物。谢某同内子今日并无任何准备。”
嗯?
什么凡是要登上画舫者,需留下一件所爱之物?
唐小棠是头一回听说这个规矩,是一头雾水。
“规矩是逢笙定的,东西逢笙爱要便要,不要便不要。怎么,我这画舫会吃人胆,谢大人进来过一回,便没胆子,以致畏畏缩缩,不敢再登上逢笙的画舫?”
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袭绯色广袖纱裙的绝色美人掀开珠帘,俏丽立于画舫门边,如迎霜盛开的红梅,艳丽这萧瑟的冬天。
美人姿容绝色,声音听着更是柔弱无骨。
明明说得是无礼至极的话,却能令人轻易便酥麻了半边身子。
“你……不,不冷么?”
唐小棠瞧着逢笙被风吹得飘扬的纱裙裙摆,没忍住,问了一句。
逢笙:“!!!”
这是重点么?!!!
美眸簇火,美人的脸色更是冷冰冰的,说出话也裹着火星子,“不冷。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上来?”
美人相邀么,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唐小棠下意识地就要抬脚往画舫甲板走去了,余光瞥见站在原地没动的谢瑾白,顿时回过神来!
好险!
差一点就要犯错了!
“小玉哥哥,你的意思呢?”
唐小棠讨好地看着谢瑾白,“一副我全都听你的”语气。
逢笙:“!!!”
平日里有多少人为她一掷千金,她都不屑一顾。
眼下,她主动相邀,这两人竟然还犹豫!
犹豫!
逢笙漂亮的脸蛋凝了层霜雪。
她讨厌这个天底下所有的断袖!
莫稳既然知晓这个逢笙那么多的传闻,谢瑾白自是多少有所听闻。
所谓玄妙之术,谢瑾白并不感兴趣。
谢瑾白真正在意的是,是这个逢笙究竟是不是来自南桑,同南桑遗民是否有关。
传闻中,这位逢笙姑娘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过长。
若是想要调查清楚这个逢笙身上的秘密,自是要抓住机会。
上一次,他特意带公明上船,只可惜,那次公明一无所获。
之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便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这一次,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于是,谢瑾白接受了逢笙的邀请。
能够再次听到逢笙美妙的歌声,唐小棠还是十分高兴的。
他同谢瑾白双双登上画舫。
画舫上小厮收起登船的甲板。
“且慢!”
莫稳紧赶慢赶,总算是被他赶上了!
他对画舫的人喊话道,“逢笙姑娘,我家公子恳请一见!”
小厮手中的动作一停。
甲板被重新放了下来。
因为莫稳拖延了时间,季云卿、余琢以及平安三人也堪堪赶到。
四人相继登上画舫。
那小厮瞧着也不过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行事却极为沉稳。
他朝季云卿等四人行了行礼,以老陈的口吻道,“老规矩,请各位留下最为心爱之物,待逢笙姑娘看过,确认无误,便可进去。”
逢笙同那名叫云岚的妇人已经进去了。
唐小棠听出莫稳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没有跟着一同进去,
方才他听谢瑾白同云岚二人提及什么登上画舫必须要留下最为心爱之物,当时只听得云里雾里。
眼下,听见小厮同季云卿等人的对话,也便不着急进去,而是站在画舫边上,有些好奇季云卿他们到底会拿出什么所爱之物。
唐小棠没有进去,谢瑾白也便在边上陪着。
谁能想到呢,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竟然又碰见了。
在外头固然不必行君臣之礼,但还是要行礼示意。
唐小棠总归每次都是有样学样,谢瑾白拱手,他也便拱了拱手。
季云卿视线从并肩而站的谢瑾白同唐小棠两人身上移开,从手中取下一个玉扳指,递给了小厮。
在递出这块玉扳指的时候,唐小棠能够明显感觉到季云卿朝谢瑾白看了一眼。
唐小棠便是个傻子,也猜出了这块玉扳指是谁送的。
要说一点也不膈应,定然是骗人的。
但是更多的是替他的小玉哥哥不值。
既然是小玉哥哥所赠之物,又随身戴着,如今为了见那位逢笙姑娘,说给也便给了出去。
当然,季云卿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故意以这种方式,去刺伤小玉哥哥,以试探小玉哥哥的反应,顺便也让他难受一把。
不得不说,小皇帝是当皇帝的好料子。
够狠,也够有心计。
唐小棠袖子中的手,被一只微凉的掌心握住。
唐小棠一愣。
是了,他能猜到季云卿的目的,小玉哥哥便猜不出了么?
是怕他会难过,所以才安慰他吧?
唐小棠挠了挠谢瑾白的掌心,又在他的掌心处捏了捏。
意思是,他不难过,小玉哥哥也不许难过。
过去的,就让都让它过去。
唐小棠同谢瑾白的衣袖交叠在了一处。
衣袖宽大,若是不注意,其实并不能察觉他们两人在做什么,但是季云卿这种情形,不可能不在意。
季云卿那样聪颖一个人,自是轻易便猜到了,交叠的衣袖之下,是怎样的场景。
“公子稍等片刻。”
季云卿以为那小厮会问一下那玉扳指的来历,未曾想,小厮仅仅只是将东西双手接过,行了个礼,便进去了。
没过多久,那小厮便再次掀开帘子出来。
“抱歉,这位公子,逢笙姑娘说这块玉扳指与规矩不符。”
小厮双手将东西递还。
规矩是所有登上画舫的访客必须留下最为心爱之物。
既然小厮将季云卿的玉扳指还了回来,意思是这玉扳指并非季云卿的心爱之物。
季云卿微沉了脸色,“不知逢笙姑娘的依据是什么?实不相瞒,这块玉扳指是我十七岁生辰时,最为重要之人所赠,我素来甚为珍惜。”
“这……”
季云卿到底是个帝王,久居高位。
他这般气势逼压而来,寻常人是遭架不住的。
至少,那名老陈的小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之感,只是道,“逢笙姑娘自是有逢笙姑娘的依据。”
季云卿这块玉扳指,还当真不是随意给出去的。
他既是命平安打听了这位逢笙姑娘的消息,自是也探听得其中规矩。
只不过,为了不让莫稳、余琢察觉他其实早就留意那位逢笙姑娘,故而才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他给出这块玉扳指,自是有负气的因素在里头,但也的确像是唐小棠所猜测的那样,就是为了让谢瑾白难受。
他自己剜骨削肉的疼,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谢瑾白。
季云卿却是不知,上一世,谢瑾白全部的疼都给疼了一遍,这一世他的心早已腾空,只住进一个叫唐小棠的人。
前尘种种,已再不会牵动他分毫。
“珍惜之物和心爱之物并不非等同之物。”
云岚不知何时掀开珠帘走了出来,“公子不妨再仔细想想,这世间,何物乃是公子心中挚爱。”
云岚的声音温柔似春日的清风,瞬间便柔缓了因为季云卿的不悦而带来的略微僵滞的气氛。
“那块玉扳指确是我最为挚爱之物。”
季云卿仍然坚持自的答案。
“你连送你这块玉扳指的人都可以轻易舍弃,更勿论这身外之物。这位公子,你不诚实噢。”
“叮叮当当——”
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抹绯色的身影出现在珠帘的后头。
只是这一回,里头的人并未出来,而是隔着隐隐绰绰的珠帘,以这世间最为美妙的嗓音,说着这世间最为凉薄的话。
逢笙姑娘!
莫稳眼神贪婪地注视着珠帘后头的那一抹绯色。
仅仅只是听声音便已这般销魂,若是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