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捕头,王捕头现在日子过得颇为滋润呐……”
唇角噙着嘲讽笑容的何鸿从王鹏房内将转而出。
王鹏喝多了,看人带着重影,他眯起眼,没耐烦地道,“有屁快放。”
何鸿脸色铁青。
这老头,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要不是他还有这么点利用价值……
“也没什么。不过是奉了我严虎哥的命令,让王捕头办件差事罢了。”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笑着给王捕头递过去。
王捕头的妻子是府衙的厨娘,这府衙上上下下的每一道膳食,没有不经过王嫂嫂的手的。
王鹏并未有任何的犹豫,眯着一双醉眼昏花的眼,伸手将药粉接过。
“我原先还以为王捕头被眼下岁月安好的日子给迷了眼了,不想沾上咱虎哥的事了呢。如今看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王哥之腹了。王捕头是个爽快人!!”
何鸿笑着,拍了拍王捕头的肩膀,极为嚣张地走出了房间。
王鹏的尸首,是在当天傍晚,被当厨娘的老妻给发现在房内的。
死时面庞彤红,身上酒气浓郁,俨然是醉酒过多,以致猝死而亡。
死前,王捕头留下一封遗书,遗书上清楚交代前头三位县令之死,均非意外,皆是他动的手。
原来,王鹏同妻子王嫂曾经养育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人在无权无势时,美貌便成了一种原罪。
王姑娘仅仅只是因为相貌清丽,就被当时扶风县的县令给强行占有了。
小姑娘事后神志便有些不轻,开始有些痴傻。
王鹏也是那一年被升的捕头。
以女儿青白换得的捕头的升迁,令王捕头恨不得一脑袋在柱子上撞死。
可他不能死,因为他知道他的妻女都需离开他。
于是,在一个女儿的病情也逐渐稳定下来,扶风县来了新任的县令……
王鹏绝不会想到,他们一家三口的悲剧才刚刚开始。
新调任来的县令是一个年轻官员,表面上待人极为和气,对身为捕头的王鹏更是尤为器重,对他的妻女也甚为照顾。
王鹏以为自己这是时来运转。
不曾想,那年轻县令竟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兽。
他家中早已有妻儿,却诱骗王姑娘,谎称自己是独身一人,哄得王姑娘甘心委身于他。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县令在老家的原配不知如何得了消息,得知丈夫在府衙有了一个新欢,于是千里迢迢赶来,大脑特闹,对王姑娘是一口一句骚狐狸,偷人的贱胚地骂。
王捕头夫妇二人气不过,要县令给他们一家一个交代,结果,那县令嘲讽地道,“你女儿在委身于本大人时已非处子,本大人看上她已是她的福分,不会真妄想要进我家的门吧?”
谁也不知道王姑娘是何时出现在的院子里。
总之当众人听见“咚”的一声巨大声响时,王姑娘已跳了井。
人被捞上来时便已经不行了。
王鹏猩红了眼,他持刀冲了上去,势必要同那县令同归于尽。
可惜,被人给拦下来了。
他那条腿,便是被那县令给下令打折的。
王鹏如何能甘心?
那年轻县令好饮酒,日日应酬回来必然喝个烂醉。
那日,王鹏便候在院子里,趁着那县令喝醉,认不得人,主动走过去,搀扶对方。
他那样尽心地搀扶着那县令,走到井边,趁着四下无人,用力地,将对方,猛地推入了井中。
妞妞,还有外公无缘见面的宝贝孙孙哟,老头给你们娘俩报仇啦!
原来,那日仵作尸检之后发现,妞妞死时,已然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严虎便是那时派人接近的王鹏。
那人声称,他是奉了严大当家的命令,来同王鹏谈合作的。
严虎知晓王鹏憎恨贪官污吏,他亦然。
故而他想要同王鹏合作,王鹏担任严虎寨在府衙的眼线,双双联手,杀尽天下贪官污吏,同时将所劫得之钱财发放给扶风县百姓,造福百姓。
王鹏当时痛失爱女,对这天底下的狗官可谓是深恶痛绝。
严虎在扶风县名声颇为不错,都言此人劫富不劫贫,且为人豪爽仗义。
几经思索,王鹏应下了严虎发出的邀请。
起初,严虎让王鹏所做的,无非是官府若是派兵剿匪,王鹏需派人提前通知他们。
作为回报,他们亦会以走的银钱作为答谢。
这对王鹏而言,自是没什么难的。
可是渐渐的,严虎的胃口越来越大,严虎寨逐渐将其他山寨吞并,行事也越来越狠绝。
此前曾答应过他,会将所劫得之钱财造福于百姓的承诺,更是迟迟没有兑现。
很显然,王鹏是被骗了。
王鹏欲要终止同严虎的合作,严虎笑了笑,将那日王鹏杀害那名县令的全部过程笑着描述了一遍。
王鹏手脚发冷。
他自是清楚严虎之所以没有告发他,绝不是一时的善心大发,更不可能是看在他痛失爱女的可怜份上,而是在威胁他。
在东启,杀害朝廷命官是重罪,是要被判斩立决的。
横竖都是个死,蝼蚁尚且苟且偷生,王鹏自然不会为那狗官以命抵命。王鹏别无选择。
于是,王鹏继续同严虎合作。
为了掩饰他杀人的罪行,严虎也有意放出风声,言他此前曾有意拉拢那位县令,那县令却未曾同意。
如此,也便渐渐有了但凡官员不同意严虎的拉拢,就死于非命之消息。
王鹏也因着有这一消息的掩饰,一连替严虎解决过好几个不识趣的官员。
扶风县的匪患也便随着历任知县的不作为而愈演愈烈。
王鹏虽手中沾有多人性命,可并不意味着他是滥杀无辜之人。
谢瑾白上任以来的桩桩件件,他皆是看在眼底。
严虎派何鸿要他毒杀谢瑾白,谢谢瑾是个好官,王鹏不欲接这个活。
可他心知请神容易送神难,严虎那艘贼船,一旦上了,便不是那么好下的了。
他只能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
王鹏不仅在遗书当中交代了杀害前任知县的始末,并且将他这些年替严虎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及此次严虎意欲派何鸿除去谢瑾白之事亦和盘托出。
提笔写完这一封遗书,王鹏也便服下他从何鸿手中接过来的那包毒药,混入酒水当中,一饮而尽。
冯平在上交尸检报告时,更是同谢瑾白坦言,王鹏所服用之毒着实太过绝妙。
他行医多年,亦从未见过这种毒药,服下之后,死状竟同饮烈酒猝死一般无二,若不是王鹏在遗书当中亲自交代他的死因,他们只怕以为他只是意外猝死。
换言之,若不是王鹏良心未泯,直接将药参入谢瑾白平日的饮食当中……
便是谢瑾白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也只会又被当成是一起因为得罪严虎寨大当家严虎,以致意外暴毙的案件。
王鹏下葬的那一天,全衙门的差役都出席了。
唐小棠也随谢瑾白一同出席了王捕头的葬礼。
黄土将棺材一点点掩盖上。
唐小棠记起他头一次见到王捕头时的情形。
原来初见时老头的木讷,本分并非全然是装的。
也许,那才是王捕头的本色。
只不过生活生活生生地将他这个老实人变却了另外一副嘴脸。
可是最终,这个老头还是没有败给心里头的邪念,他宁可结束自己的性命,也没有当真加害小玉哥哥。
棺材如土,墓被封上。
众人齐齐地对着墓碑躬身。
这个在衙门里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捕头,在生前,为人呼来喝去,遭尽白眼的老头,在他死时,终获得衙门上下之人的尊敬。
王捕头的死,也算是给了扶风县衙上下吏人一个警示,即与严虎那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王捕头葬礼结束,便有诸多吏人,主动向谢瑾白交代自己曾与山上匪人勾结,参与劫道一事,只求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县令大人无法接受,他们也甘心受罚。
谢瑾白视情节轻重,对他们每个人皆做了不同处理。
有砍杀百姓者自首者,一律斩立决。
若只是参与劫道,而无伤害百姓之行为,则罚其为百姓施粥赠药,搭桥铺路,以将功赎罪。
好在,这些府衙的吏人平日虽然懒惫,手里头到底是未曾沾有性命,故而很长一段时间时间,都能见到扶风县衙的差人,穿着吏人的皂袍,站在府衙门前派粥,以及帮着百姓干些粗重的活计之事。
一时间,扶风县内,百姓安居乐业,官民融洽。
“废物!”
严虎寨,聚虎堂。
严虎寨大当家严虎,走下披着虎皮的梨花木椅,一脚踹在义弟何鸿的腹部。
这个当年科考失利的秀才,在经过几年的土匪生涯之后,仍是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身上肃杀之气却是日显。
何鸿当场身子往后飞出丈远,口中喷出鲜血,双腿却仍是跪在地上,双手握拳,不敢为自己辩驳半句。
“是属下无能,还请大当家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