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臻颔首应下,抬步走入几筵殿。
白色的蜡烛静静燃着,中间是暗黑色的棺椁,偌大的宫殿里,楚恒瘦小的身子格外单薄。
容臻走过去跪在旁边的蒲团上,侧头问楚恒:“恒儿,可要用膳?”
楚恒显然是又哭过,一双眼睛更肿了,闻言摇摇头:“皇叔,我吃不下。”
父皇母后同天崩逝,楚恒心里惶楚,容臻在的时候还好,等他出宫后便不自觉来了这里,他恨不能跟着父皇母后也去了,可他又要守着父皇留下来的江山,他头疼眼睛也疼,身子已经发颤,快跪不住了。
容臻自然察觉到了,心里细碎的疼惜,他忽然伸手,将楚恒一把抱了起来。
楚恒立刻就要挣扎,却被容臻托着屁股,有力的胳膊箍着,抱小孩一般抱了出去:“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是想让你父皇母后在天上也不安宁么?”
“我不是这样想的。”楚恒手揽着容臻的脖子,委屈的缩在容臻怀里,小声道,“我不想他们担心,但是我心里难受。”
“我知,所以我来陪你。”容臻直接把人抱到了太子东宫,一路稳稳当当的,连粗气也不曾喘一声,可见体力之好。
侍卫宫人见了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楚恒打小就黏着容臻,只当楚恒一夜不曾阖眼,没了走路的力气,只几个读过甄珩写的话本的小宫女则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
将楚恒放在塌上,转头吩咐佑安让御膳房做些清淡开胃的小菜送过来,他陪着楚恒用膳。
佑安连忙领命去了。
御膳房动作极快,想是早就备着了,佑安带着宫女一路小跑送了膳过来,佑安心细,还添了几道容臻喜欢的。
楚恒不想动箸,神情恹恹的,容臻自有办法,直接坐在了他身边,佑安连忙低下头去。
“你若不吃,我就要喂你了。”容臻说着便拿了筷子夹了食物递到楚恒嘴边,楚恒无法,只得张嘴咬住,吃下。
楚恒怕容臻一直要喂他,便自己拿起筷子来吃,他动作慢,吃的也少,偶尔张嘴可以看到里面粉色的小舌。
容臻眸色沉了些许,收回筷子后,也未换一双,继续用了,并觉得御膳房今日手艺不错。
楚恒吃了一点便不肯再吃,但容臻又要喂,楚恒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委屈控诉,不过容臻不为所动,楚恒一边嘟囔皇叔太坏了,一边又吃了一些。
约莫七分饱之后,容臻才同意他不再吃了。
佑安连忙将膳食撤下去,而后送上茶水点心,极有眼色的退下。
容臻为分散楚恒的悲痛,便与他说起朝中局势。
楚恒的皇祖父灵帝颇为昏庸残暴,登基继位后骄奢淫逸,大兴土木,喜欢四处征伐,却屡屡大败而归,弄的民不聊生,国力衰退,他子嗣不少,却总怕皇子们惦记他的皇位,猜忌心起,亲手废了几个儿子,楚暄因身体弱才躲过一劫,等到晚年垂垂老矣,却发现无人可用,只能匆匆将皇位传于楚暄便驾崩了。
楚暄即位后,极力填补亏空,但楚国仍旧江河日下,且朝臣势大,各自为政,不服管束,楚暄熬了二十年,也只是稍有起色罢了。
所以楚恒即位后,身上的担子绝不轻松。
“如今突厥、月楼等国不必担忧,有我在,他们必不敢侵犯我大楚,但这些臣子如何用,如何驯服,你可知?”
楚恒想摇头,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歪着脑袋回答:“不要脸?”
他今天豁出去脸皮,不就说赢了他们么,虽然最后还是靠容臻收场,但容臻是自己人嘛。
容臻以手抵唇,努力克制,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楚恒的脸腾的红了,尴尬的恨不能钻到地里去。
“不笑你了。”容臻目光柔和看着楚恒,似是不经意提起,“我今天收了容家一幅画。”
楚恒不明所以,疑惑看他:“你不是跟容家不和么?”
“是不合,但若要帮你坐稳皇位,便要用一切可用之势。”容臻道,“小恒儿,我为了你,可是破例了呢,你给我什么奖赏?”
最后一句话近乎暧昧的呢喃了,容臻眼神灼热,看着楚恒。
作者有话要说: 容臻:不能主动表白,也不耽误本王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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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听到容臻为自己破了例,楚恒感动至极,他一直知道,容臻是除父皇母后外对他最好的人!
要怎么赏他呢?摄政王之位已经是权倾天下,封无可封,若是黄白之物,又觉得俗气了些,配不上光风霁月的皇叔。
看着俊美无双的容臻,楚恒皱着小眉头苦苦思索,还真被他想出了个法子:“皇叔,我想到了!”
容臻饶有兴味问道:“要赏什么?”
“待我即位后,昭告天下,为你选妃!”楚恒一双猫儿似的圆杏眼亮晶晶,“父皇曾提过,你一直不肯娶妻是因为眼光太高,所以我定会为你选到最漂亮的女子为妃!”
话音落下,楚恒原以为容臻会很开心,但见他脸上笑意蓦地淡下来,楚恒不明所以,问道:“皇叔,你不欢喜吗?”
望着一派纯稚的楚恒,容臻咽下喉头哽住的血,闭了闭眼,强露出一丝笑意:“我不急。”
楚恒却道:“怎能不急,皇叔都二十又七了。”
话音刚落下,楚恒就见容臻脸色更差了,顿时有些无措:“皇叔,我说错话了么?”
面前的少年容貌昳丽,皮肤如同极品羊脂玉,白嫩透红,一副惶惑不安的样子像极了可爱的小白兔,诱人采撷,因而原不打算跟他计较的容臻改了主意,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来,声音落寞:“小恒儿嫌皇叔老了啊这是。”
“没有!”楚恒见他难过,连忙倾身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急急辩解,“我说错话了,皇叔不要生我的气。”
容臻却仍旧神情落寞:“我确实老了呢,近来总感觉身体力不从心,唉,被小恒儿嫌弃也是应当的。”
楚恒辨不出真假,只以为容臻被他伤了心,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没有的事,皇叔仍英明神武、俊美不凡!”
“是么?”容臻深邃的眸子盯着楚恒的嘴唇,不知何时才能尝到滋味,面上叹了一声,“方才真是被小恒儿伤了心,需得小恒儿抱一下才会好。”
楚恒是真的怕容臻生他气,他如今只有容臻了,他眼眶泛红,扑进容臻怀里,瓮声瓮气道:“皇叔我真的知错了。”
见把人逗得快哭了,容臻才见好就收,手臂揽住他的细腰,轻抚他纤弱的背脊,“好了好了,皇叔原谅你了,不生你气了,嗯?”
“真的么?”楚恒自容臻怀里仰头,猫儿似的圆杏眼还蒙着一层水光,容臻很想顺从心意在他唇上亲一口,但到底已经二十有七,按捺住了,只道:“我最疼小恒儿了,不是么?”
他嗓音低沉,莫名有种蛊惑,楚恒却如纸张一般纯净,完全没觉出不对,用力点头:“我知道。”
这种纯稚的依赖让容臻身体有些躁动,深邃的凤眸也幽深些许:“小恒儿,答应皇叔一个请求好么?”
“什么请求?”楚恒直起身子,“只要我能做到。”
“嗯……”容臻装模作样想了想,“那就要小恒儿一个承诺吧,将来我若是做了违背你心意的事情,饶我一命。”
楚恒有些奇怪:“皇叔为何会做违背我心意的事情?”
“只是怕万一。”
楚恒想了想,认真道:“只要皇叔不做背叛大楚、危害苍生社稷之事,我就永远不会处罚皇叔。”
他的神情一如三年前。
容臻眸子微动,笑意淡了下去,执起他的手扣在自己左胸,字字真挚:“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做背叛大楚、危害苍生社稷之事,我的忠诚,我的人,我的命,都属于楚恒。”
容臻一双眼生的极好,狭长深邃,鸦羽浓密,仿佛浓墨重彩的工笔画,笑起来风流多情,认真的时候又俊美的令人移不开眼。
楚恒就被震撼到了,瞳孔微颤,简直说不出话来。
“回神了。”容臻眼里漾起笑意,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小呆子似的。”
“皇叔待我赤诚,我必不负皇叔。”楚恒反握住容臻的手,给予回应。
这话太动人,尽管容臻知道楚恒并没有别的意思,仍叫他心猿意马,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嫩嫩的小脸,果然手感极佳:“好,皇叔记得了。”
复又叹息,这小呆子何时能开窍呢?
不多时,敬忠并两个太监抬了奏折来禀,分门别类给放在了案牍上。楚恒在父皇体弱时曾监国,对于奏折并不陌生,而且国丧期间,臣子们猜度楚恒心中悲痛,也不会拿些琐事来烦扰,通篇看下来,基本上都是宽慰的话,引经据典,竟也洋洋洒洒写了千余字。
楚恒看了几本,原本被容臻哄得差不多,这下又勾了起来。
容臻自楚恒手里抽出来奏折丢到一边,揉他脑袋,冷笑一声:“这帮人,除了作文章,还会些什么,以后若是再这么啰嗦,你便叫他们当朝将奏折诵十遍,看他们还敢不敢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