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请帖递上,傅少阁看过,对花发老者说:“成宽伯,你跟我出去一趟。”
叫成宽的花发老者走上前,驾起马车。
傅少阁又上了马车。
方从鉴站在胡同口,目送他们离开。
这个成宽伯究竟是什么人?傅少阁为什么要把他安排在家附近盯梢?傅少阁是在防范谁?
还有,为什么今晚赴宴,傅少阁带成宽伯去却不带他?
方从鉴不解。
他往回走,问家仆:“刚才那个老头……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名家仆是跟着傅少阁从老家杭州来到京城的,对傅少阁非常了解。他说:“那位在傅家待了很久了,他呀,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咱们郎中老爷的。听别人说,郎中老爷小时候救过他的命。”
方从鉴唔了一声,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就上个月吧,老爷写了信去老家,叫他到京城里来。”
方从鉴心想,为什么特意把成宽伯叫到京城里来,傅少阁是觉得会遇到危险,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罢了,傅少阁把成宽伯叫来也没告诉他,让成宽伯在傅宅周围守卫也没告诉他,他还为傅少阁操那些闲心作甚?
他走进家门,没见到小猫,问道:“周尔茂那小子呢?还没回来?”
家仆说:“今天下午都不曾见到真定伯回来哩。”
方从鉴皱起眉头,对家仆说,要出去一趟。
他走出傅宅,转过几条街巷,都没见到小猫。他把路边一个闲汉叫来,问他:“让你们盯着小猫的,他人呢?”
那闲汉说:“小猫今天中午时往绒线胡同那边去了,绒线胡同有吴老三在,我问问他去。”
方从鉴已等不及,径自往绒线胡同走。
还没走到,路上又碰见两名乞丐,方从鉴叫他们:“看见吴老三没有?”
乞丐小跑上来,说:“吴老三死啦!尸体刚叫顺天府的官差们运走。”
方从鉴不敢相信,问道:“怎么死的?”
“被人砍死的!就今天下午!”
“具体什么情况,咱们也不清楚,隐约听见远处有打斗声。咱们也不敢去看,待声音小下去了,才敢走进。在院子外头的小路上,就看见了吴老三的尸体,惨哪!那伤口,一看就是利器劈的。咱们啥都不敢再多看,赶紧就去报官了。”
另一名乞丐嚷道:“方老板,吴老三是被谁杀的?您得为他报仇啊!”
方从鉴握紧拳头,静静地问:“看见小猫了吗?”
“那倒没有。”
方从鉴打发他们去了,回到傅宅,牵了匹马儿出来。他虽然会些武艺,也会赶车,但义军不曾教过他怎么骑马,上了马背,小心骑着歪歪斜斜往绒线胡同去了。
聂光裕正在雅间内等得百无聊赖,一队官兵敲了敲门,还不等他上前开门,官兵们便闯了进来。
“干什么你们?!”方仲卿还没来得及摆出官架子,那带队的士兵一挥手,道:“搜!”
四名士兵持着刀剑进来,一番搜查,未找到线索,领队一挥手,士兵们退出去,往下一间去了。
雅间内的几人面面相觑,郑琦道:“哟,这是怎么的?这是在搜反贼?”
他走到雅间外四处张望,士兵们列队进入酒楼,四下搜捕检查,这帮官兵虽说态度强硬,但并不蛮横,有客人闹意见,酒楼的掌柜的便上前向人赔礼道歉,小声解释缘由。
“这是京城外兵营里的?”郑琦问。
聂光裕也跟着走出去,说:“这帮当兵的,倒比几个月前好些……”
“听说陛下亲自去京营与士兵们共同操练,这就是陛下的亲兵啊,和以前那些兵痞子能一样嘛。”隔壁一张望的客人说。
官兵们搜了前面,没找到线索,便潮水一般退了,往后院搜去。兵部车驾司郎中万同生捏了捏手心,问道:“客人还没来?再不来,愚弟先回去了。”
就在这时,一人顺着楼梯走上来,淡淡笑道:“好饭不怕晚,方郎中何必这般着急?”
聂光裕扭头看向他,惊诧道:“随舟?”
傅少阁冲他笑笑,几人便进了雅间,关上门。成宽站在门外,半垂着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在打盹一般,一只苍蝇嗡嗡飞过,却见他倏然拔出剑,把苍蝇钉死在地上。
户部左侍郎姜允笑道:“傅郎中也太谨慎了,居然还特意带了人来守在门口。”
傅少阁笑笑,说:“谨慎些没坏处。”
聂光裕坐在一边,看着傅少阁。他倒想问问,傅少阁跟这些人也是一伙的吗?
这些人,都是曾经犯过事,有把柄被人抓在手上的。他们管这个叫投名状。譬如说,他为了救妻弟,向方仲卿行贿,这便成了把柄,其他几个人都知道。方仲卿捏着他的把柄,他自己的把柄,则被其他人捏着。在这个同流合污的利益集团内,他们被这个叫投名状的东西牢牢绑在一起,而他处于最底层。
那么,这些人把傅少阁请来,那么傅少阁知道他的投名状吗?
傅少阁又有没有投名状?
这真的还是那个和他一起上城头对抗叛军的傅少阁吗?
还是说,他从未了解过傅少阁?
聂光裕不禁苦笑。
他都已经不是当初的聂光裕了,傅少阁还是不是原来的傅少阁,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傅少阁也看了过来,笑道:“没想到南浦也在。”
聂光裕执起酒杯,向他敬了一杯,笑道:“这就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席间觥筹交错,傅少阁乃是宝钞司郎中,乃是户部左侍郎姜允的部下,然而看姜允对他说话的态度,竟似把他看做了平辈,席间郑琦频频打听宝钞司的事,傅少阁只挑些能说的说,可谓是滴水不漏。
散席时,聂光裕还不知吃这顿饭究竟是为什么,方仲卿拉着他与其他几人去花街柳巷续杯,只有傅少阁一人还留在雅间。
不多时,一人缓缓走上楼梯。成宽将人拦住,傅少阁在雅间内开口道:“成宽伯,让左尚书进来吧。”
左世爵进了雅间,在傅少阁对面坐下。
傅少阁看着左世爵,为他倒了一杯酒:“左尚书请我过来,却等散席才露面,是不是应该自罚一杯?”
左世爵笑道:“我怎知道,你竟是连姜侍郎的面子都不给,这人可是你的顶头上司。”
傅少阁笑了一声,未尽之言,都在这轻轻的笑容里了。他摆明了压根没把顶头上司姜允放在眼里。
左尚书问道:“你外祖生意做得还不错吧?”
傅少阁淡淡道:“尚好。”
“待海禁一开,就不知你外祖还能否稳住东南一带的局面?”
傅少阁笑道:“我倒觉得,这或许是个转机。”
左尚书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诸般机锋,都被这人挡了回来,可若是此人无意与他合作,今天又何必来吃这顿饭?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左世爵眼中精光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保证下一章救出贞儿,解决太后。
第63章
方从鉴举着火把从绒线胡同一路追踪,找到了聂家。线索便在此处断了,他悄悄跳进院子里,屋内亮着两三灯火,一女子的剪影投在窗纸上,抱着孩子,另有几名仆妇剪鞋样的交谈声。方从鉴猫着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要说这里有什么地方能藏一个小孩,那也就只有院子里的假山了。
他钻进假山洞里,小心点燃了火折子晃了晃,在地面上发现了一点糕点碎,另有两根头发挂在石壁上,方从鉴捻起发丝,仔细打量。
这时,屋里传出喝声:“谁在外头!”
方从鉴连忙灭了火折子,躲在假山后头。
一仆妇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只在屋檐一片转了转,不敢到黑漆漆的院子里来。
另一名仆妇问她:“你是绣鞋样子看花了眼了吧!”
那女人啐道:“我这心神不宁的,都是叫白天那些个武把式吓的!”
“要不要让人去合味楼把老爷请回来?”
女人关上了门,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方从鉴靠在假山上,想了想,想不通小猫怎么会被人追杀的,他躲在假山里,现在已经离开了,会怎么离开?
方从鉴想起小猫那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躲藏在哪里最方便被带出去?
马车厢里!
方从鉴绕到马厩处看了看,看着马厩大小,只能容纳一匹马。马车不见了,是不是老爷让人驾车去合味楼了?
方从鉴翻出院墙,行色匆匆往合味楼去。街上一队侍卫经过,拦住他查问是去做什么的。
“去合味楼接我家老爷。”
谢莲放他离去,跟着侍卫往另一头走,片刻后觉得不对劲,这人忧心忡忡的样子,实在叫他生疑。他转过身,让侍卫们自行去寻人,他一个人悄悄缀在方从鉴身后。
方从鉴走进合味楼,也不知从何找起,只能翻上屋顶,一间一间地查看有没有小猫的踪影。待查到下一间,他忽然听见了傅少阁的声音。
“居然连这幅字画都愿意给我,左尚书的诚意,当真是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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