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励下了御辇,挥退左右宫人们,看着郭选侍,道:“贞儿不见了。”
郭选侍愕然,反应不过来似的,问道:“贞儿……怎么会不见?”
顾励说:“你身边的大宫女云雀呢?”
郭昭仪四下看了看,嚷道:“云雀!云雀!哦,臣妾想起来了,云雀今天告了假……陛下找云雀作甚?贞儿呢?陛下怎么还不去找贞儿?”
她已有些疯傻的模样,也不知是真疯假疯。顾励已经忍无可忍,说:“不要再装疯卖傻了!贞儿是被你身边的大宫女云雀带走的!你究竟要做什么?!”
郭昭仪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呆呆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臣妾让人把贞儿带走了?”
“难道不是你吗?贞儿如果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饶恕你!”
郭昭仪痛苦地揪住头发,用力摇头。
顾励已经按捺不住,抓住她的肩膀:“贞儿究竟在哪里?!你让人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郭昭仪看向顾励,一脸凄楚:“陛下,臣妾怎么可能会动贞儿……虽然他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但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呀!”
“云雀不是你身边的人吗?把贞儿除掉,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要报复朕,为什么不冲着朕来?!为什么要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动手?!”
郭昭仪被这一番质问逼得近乎崩溃,跌倒在地上,哭道:“陛下!您如果不相信臣妾,臣妾只有一死以证清白!”
她说罢,站起来,撞向庭院内的山石。顾励一把推开她,问道:“贞儿还没有下落,你死了也于事无补!告诉朕,云雀究竟是什么来历?”
郭昭仪这样子,这事倒的确有可能与她无关。如果这事是她一手安排,云雀又为什么会被杀?这杀手杀了云雀,把尸体留在现场,不就是为了栽赃给郭昭仪吗?
郭昭仪跌坐在地上,抓着头发,摇摇头:“她……她怎么会背叛我!那时她刚进宫,被太后身旁的宫女欺负,是我路过救了她,从那之后,她便一直跟着我……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背叛我!”
“太后……”
顾励转身,大步流星出了冷宫:“去慈宁宫!”
他到时,太后正在焚香祝祷,宫室内烟雾缭绕,光线昏暗,简直如鬼屋一般。
顾励咳嗽两声,问道:“太后这是在做什么呢?成天烧香拜佛,真不怕把宫殿烧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甚至还带上了笑意,问道:“陛下怎么有空来哀家宫里?”
顾励看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贞儿不见了,这宫里四处都找过,唯独慈宁宫还没来过,所以过来看看。”
太后哦了一声,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哀家把人藏起来了不成?”
顾励问道“太后听说贞儿不见了,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呢?您好歹也是贞儿的祖母,就一点不为他担心吗?”
“哦哟,陛下这是爱子心切,看我这老太婆这般淡定,便不顺眼了。陛下,您若真的担心贞儿,就快些派人去找他才是,嗟磨我这个老婆子作甚?”
顾励说:“可是……贞儿是被一个叫云雀的宫女带走的。这个云雀,太后知道吗?”
太后脸色微变,冷冷道:“既然是郭昭仪身边的宫女,陛下该去问她才是!”
顾励说:“朕从来没说过云雀是郭昭仪身边的宫女,太后怎么不打自招了?”
太后脸色一变,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拔高了声音:“怎么?哀家在郭昭仪身边见过她几次,记住了她,这也不行?陛下说哀家不打自招,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盆脏水,不由分说就可以泼到哀家头上来吗?”
顾励哼了一声,说:“谁要往太后头上泼脏水了?朕不过是到太后这儿来问问,太后何必如此激动?”
他踱着步,走到桌案前,看着案几上的经卷,冷冷道:“原来太后是在为成亲王抄写经文呢?太后这份母爱,果然是感天动地。可怜啊,朕的贞儿现在还下落不明,不知究竟在什么地方,吃了些什么苦头,朕心里难受啊!”
太后淡淡道:“陛下既然这般担心,就该尽快派人去宫外寻找才是,在哀家这里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顾励抬起眼睛,看向她:“太后,您怎么知道贞儿是在宫外头?”
“是……是你自己说的!”
“朕从来没说过,他被人带到宫外去了!”顾励怒喝一声:“来人!太后祸乱后宫,谋害皇嗣!给朕将她拿下!”
太后怒骂道:“你疯了!顾励!哀家乃是大楚的太后!你们居然敢动到哀家头上!”
“你动到了我儿子头上,我就敢动到你头上。不仅是你,所有参与此事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顾励走到太后面前,冷漠地看着她,嘲道:“你以为,没了贞儿,朕又是个病秧子,迟早都能轮到你儿子登上皇位了吗?贞儿若有什么事,朕第一个拿他开刀!”
顾励虽然把太后关了起来,然而他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太后与此事有关。若是他对太后用刑逼供,不孝逆子的罪名就要落在他头上了。在儒家道德为主流意识形态的环境下,他不能背上这项罪名。
顾励只能命人先将她软禁,以免她再从宫中传递消息。
聂光裕进了雅间,扫了一眼,督察院左佥都御史方仲卿,户部右侍郎姜允,给事中黄鸿羽,计少卿,吏部文选司主事郑琦都已在座。
聂光裕问道:“万同生贤兄呢?”
方仲卿道:“方郎中在出恭,一会儿就来。”
聂光裕唔了一声,看了看这些人。在座的这些人,要么职位颇高,要么身处要职。至于这兵部车驾司郎中万同生,他地位并不如何显耀,次次集会都有他,乃是听说他身后有人。
这些人都有些来历,只有聂光裕,身后不过是一个树倒猢狲散的聂家,在这帮人中地位最低,看来今天,又是他请客了。
“先点菜吧!”方仲卿催促两声,聂光裕想起这家合味楼,擅做清蒸猪脑髓,便点了这道菜。
吏部文选司主事郑琦取笑道:“南浦兄真不像个斯文读书人,什么东西都能入口,忒不讲究。”
聂光裕脸上一僵,解释道:“这合味楼的清蒸猪脑髓乃是一绝,郑主事尝尝便知道其中妙处。”
郑琦仍是那般拿腔作调的样子,嗤笑道:“腥膻俗气,我可下不了口!”
众人哄笑,聂光裕也跟着笑笑,不再作声。虽然郑琦这嚣张跋扈的模样令人作呕,但是他和姜允睡过,暂时不宜得罪。
这时,兵部车驾司郎中万同生终于回来了,一边落座,一边问:“大家伙儿在笑什么呢?”
郑琦把话又说了一遍。
万同生也跟着笑了一回,问:“既然都点了菜,怎么还不着人上菜?”
户部右侍郎姜允道:“还有一个人没来?”
“谁啊?”
“已派人去请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方从鉴驾着马车往回赶,街上不时有官兵带队经过,方从鉴皱起眉头,小心避开这些行色匆匆的官兵们。
傅少阁坐在马车内,朝外看了一眼,淡淡道:“出什么事了?”
方从鉴有些担心小猫,把车赶得快了些。傅家颇为偏僻,加上现在已经入夜,到了傅家所在的胡同口时,周围已没了别人。
方从鉴把车停下,盯着幽深的街巷。
傅少阁问道:“怎么不走了?”
“有人。”
这段时间,方从鉴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着傅宅,他怕有人要害傅少阁,是以坚持每天接送傅少阁。昨天夜里他悄悄溜出来,果然发现了盯梢傅宅的人,还跟此人交了手,现在,肋骨上的新伤忽然发作,仿佛在提醒他深巷内的危险。
方从鉴抓起马车上的竹竿,人坐在马车上岿然不动,一根竹竿却使得翩翩然生出幻影。竹竿的另一头,一人左右腾挪,避开竹竿,不断后退。
方从鉴从马车上跳下来,追入巷子里,与人缠斗。那人拔出剑,方从鉴快步后退,挥动竹竿,打向此人。竹竿与剑相撞,顷刻间被斩为两节。
方从鉴失了兵器,只得翻身后退,回到马车前,护住车厢内的傅少阁。
深巷中,一年迈老者缓缓走了出来,正是昨夜与方从鉴交过手的武人。他头发花白,在头顶扎成一卷,下颚胡须乱糟糟的,看起来不修边幅,眼神却很是凌厉。
“你究竟是什么人?”
方从鉴护在马车前,警惕地浑身都绷紧了。
就在这时——
“是自己人。”车厢内伸出一只手,按住了方从鉴的肩膀。
傅少阁施施然步出车厢。
“成宽伯。”他冲老者点了点头。
方从鉴愕然,呆呆站在马车前没动。
原来这人是傅少阁的人吗?
既然如此,傅少阁为什么不跟他解释一句?
方从鉴忽然觉得很好笑,傅少阁为什么要向他解释?自己是他什么人?
傅宅的家仆终于听见打斗声,推开门快步出来。
看见三人站在巷子口,家仆快步走来,向傅少阁回禀道:“老爷,姜侍郎命人送来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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