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沈翎,一面家旗算不上什么,然对于南越,这便是奇耻大辱。
敌方的军旗竟然如此公然地出现在自家军营,众目睽睽……这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一见沈氏军旗,常目已开始骂骂咧咧,越行锋忽略那些废话,上前验证:“真是你哥送来的?看不出来,他挺狠的。”
沈翎心惊未平,面色发白:“他不是我哥。”抬头望着越行锋,“这是战场上的沈翌,而不是我哥。”
越行锋听懂了他的意思,发觉长盒里还有东西:“兵器?”
是两柄长剑,无论剑锋、制式,越行锋方才见过。他提起一柄长剑,直刺在常目跟前,问他:“你也派了细作过去?”
常目没有否认,望着地上摇晃光泽的剑锋,嘴角只有冷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很明显,常目派去的细作被沈翌给揪出来,如今将兵器送回,可见没有放人的意思。
穆元同样不屑一顾:“作战,自然有所牺牲。何况我们抓到的细作,比他多得多。”
“你的意思,是我们比较有资本,可以与大崇匹敌,可以去交换?”
“有何不可?”
没想到穆元的脑子竟愚钝成这般,越行锋唇角一斜:“去换?好让让他们再派几个我们不知道的过来?”
一句话堵得穆元等人哑口无言。越行锋平视他们的眼睛:“三位长老,细作的用处,难道真的只有刺探军情这一项?”
正是静时,忽闻沈翎道:“还有一封信。是给我的。”
越行锋懒理那堆迂腐的老头,把剑一丢,走去沈翎身边:“信上说什么?”
既然是战场上的沈翌,那么他给沈翎的信,必然不会是家书那么简单。
沈翎把信摊在越行锋眼前:“我哥要见我,他说……只见我一个。”
第205章 兄弟相见
明知沈翎与越行锋恩爱得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作为兄长的沈翌在此关头,居然出此一招。
至于有什么目的,各自心知肚明。
这是战场上的沈翌,而不是我哥……沈翎这么说,绝非玩笑。
想象着今时今日的沈翌,越行锋不禁心生好奇,很期望一同前去见识一番。
于是乎,越行锋以保护沈翎的名义意图同行。对此,沈翎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
自小对兄长就有一种不可磨灭的敬畏之心,尽管这段日子的经历,把那些敬畏给淡化了些,但一见到沈翌凌厉如锋的字迹,沈翎仍是虎躯一震。
兄长让他一人去,那就必须一人去。若带几个不想干的人,很有可能导致不必要的后果。
所以,沈翎虽是担心单独会面的后果,依然没敢让任何人跟随,除了羽。
沈翎是花家少主,而羽又尊沈翎为主。这件事,沈翌是知道的。
故此,即使沈翌看到她,也能理解几分。
上路的时候,沈翎分明记得身边只有羽一人,然而当他绕过一个山口,嵴背攀上的阴森感觉,迫使他回头去看。果然,那张脸。
越行锋一身青色劲衣,显然是画岭武侍的装束,不用想也知道是羽给准备的。也不能怪羽违背命令,毕竟此去吉凶难料,有个能打的跟着,终归安全一些。
面对爱人的温和笑意,沈翎只能看出狡黠的意味,遂当作没看见,继续驾马飞驰。
*
衡州城下,一块巨型木板横铺在护城河之上,沈翎自报花家少主的身份,马蹄踏上木板。
然就在这一刻,几支羽箭“嗖嗖”几声从头顶掠过。
沈翎惊得勒马回首,见数枚羽箭齐刷刷地钉在越行锋与羽的马蹄前边,惊得坐骑连声嘶鸣,久久不绝。
看来,沈翌早就料到越行锋的想法,提前在城楼之上作了部署。
越行锋勒紧马缰,连连退步,顺道对沈翎说:“为了不变成马蜂窝,我还是不去了。”
沈翎看他笑得抽搐,看出方才的确惊险万分,那箭势狠绝,搞不好是沈翌亲手发的箭。遂望着他,笑道:“你们就等着吧,我哥又不会吃了我。”
马蹄又朝前进行几步,走下木板的一刹,悬索又将其拉起,避闲人在外。
还是之前暂住的衡州府衙,但此时的主人,换成了沈翌。
一身乌金战甲,沾染的尘土在日光下熠熠发亮,光芒蒙上战剑,隐隐透出肃杀之气。
许久未见兄长这副装束,似乎远远就能嗅到一股渗入泥土的血腥气。仿佛眼中扬起西临的风沙,他的兄长,始终屹立在那里。
沈翎作为花家少主被迎入府中,待侍者退去,他才唤一声:“哥。”
沈翌回头看他,眼中固有的冰冷,此刻含了剑锋的凌厉,如是那信上的字迹:“不是说你一人前来,怎么他也……罢了。”
冷若冰霜的脸孔,把沈翎震慑得不敢胡言乱语,更别说寻什么借口。
越行锋来了就是来了,无论什么原由,沈翌并不想听。
沈翎甚至不敢说军旗的事,望着兄长的冰冷瞳子,从心底生出久违的畏惧。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沈翌走向他唯一的兄弟,一字一句,极为清晰,“走,还是留?”
“走什么?留什么?”在兄长面前,沈翎的脑子像是冻僵了一般,半点也转不利索。
“跟越行锋走,还是留在衡州,此战之后,随我回京城。”沈翌把话说得万分明白,见沈翎面露难色,又道,“你可以想清楚再答。”
想清楚……还需要想吗?沈翎几乎脱口而出:“跟他走。”
沈翌的表情没有惊诧,自己心里也感觉多此一问。但他忆起数日之前离京时,他的父亲快马赶出城外,对他的嘱咐:带沈翎回来。
有些事,明知不可能,还是需要做一做。
沈翌看着沈翎:“南越不可能赢。即便,有越行锋。一时,不是一世。”
这些话,越行锋也曾说过。关于南越微弱的胜算,沈翎早已了然于胸。
见他不答,沈翌加重语调:“今时今日的南越,根本及不上当初的西临。”
沈翎勐然回神,应道:“我知道,越行锋也说过,越是北上,越是败得惨烈。但越行锋只是想、想……”只是想拿下衡州。不知怎么地,沈翎说不出口。
等不到后半句,沈翌也不再等:“稍后你一出衡州城,很有可能,便不是我弟弟。”
话有点伤感,沈翎不自觉听出泪意,仍是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会输,但我必须陪着越行锋。他怕我身陷险境,不止一次把我抛下,但我现在知道,他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
沈翌似乎想到什么,眉头皱了皱,终是化作一声长叹。他看着自己的弟弟,若有所思,说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我能说什么?”
听兄长这是断了念头,沈翎不由大喜,然想到一旦打起来,可能发生这样那样的事,喜色便从脸上褪去:“哥,若到时候……你能不能……”
沈翌听出他话中带的恳求,浅浅放在心头,没有正面应他,只说:“那两个细作,你带回去。细作在我的军营,得不到任何东西,你懂的。”
能把那两个倒霉蛋给带回去?当真是意外收获。然而沈翎很清楚,若换了平日,沈翌根本不可能放了这些人,但今日放了,无非是为他在南越铺路。
有恩于南越,日后不至难做。
当沈翎要说点什么感谢兄长,却发觉身后多出一人,音色有点耳熟。
“私放敌军细作。沈少将军,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脚步徐徐逼近,两三下便临在沈翎身侧,“二公子,别来无恙。”
“现在林监军知道了,就不是私放。”沈翌一臂横在两人之间,对他警告,“这位是花家少主,我的客人。”
“把细作送给客人当见面礼,还真够阔绰。”那声音嚣张得欠扁,跟他的长相一样。
沈翎认真打量这人,与当初相比,可谓脱胎换骨。有谁能想到这位道貌岸然的监军大人,曾在花家的水牢之中苦苦哀求?
林喻,就是他。一个尚书令的儿子,出身国子监的纨绔子弟,成了监军?笑话。
沈翌显然不把林喻放在眼里,此刻瞧见他看待沈翎的眼神,更是厌恶。
看林喻一副打算阻挠的嘴脸,沈翌道:“两个细作而已。沈少主,你尽管带走便是。”
“我不同意。”林喻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几乎是仰着脖子,“我是监军,自是有处置敌方细作的权利。沈少将军,帝君已经说得很清楚,你做的任何事,我都有权利干涉。”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沈翌的眼神十分可怖。
“你、你说什么!”林喻被吓到了,没想到平日默不作声的沈翌竟有这一面,此刻只得壮胆子,企图赢回一点面子,“你可别忘了,你乃是戴罪之身,你、你给我小心!”
听闻“戴罪”二字,沈翎明白之前的一些事,帝君是知道了。至于从何处何人那里听来,已经不那么重要。
沈翌不屑理他:“沈翎,把人带走。之后的事,不必忧心。”
兄长在这方面的能力,沈翎还算清楚,小小一个林喻想动沈翌?痴人说梦。
沈翎落落大方地瞥了林喻一眼:“林监军,告辞。”转身向沈翌行礼,“花家少主沈翎代诸人,谢过沈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