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行锋两手枕着脑袋,悠闲地倒在一边:“翎儿……嗯,我觉得很好啊。难道你喜欢我叫你小沈子?或者小翎子?”
沈翎冒了一身冷汗,暗自嘀咕:“还不如翎儿。”
“你也这么想不是?以后就这样喊了。”越行锋耳尖,得意笑着。
“若让我哥听到,他准扒了你的皮!”沈翎咬牙切齿,恨不得亲手将他剥皮抽筋,奈何实力悬殊,眼下只能干瞪着过过瘾。
“他想扒,也得在呀。”越行锋有恃无恐。
沈翎想起个重要事:“我问你,你不是说把我包袱扔了?为什么钱在你那里!快还给我!你这是抢劫!”
越行锋将他指过来的指头弹开:“是你自己说你的命何止千金,那些银两不过杯水车薪,抵不了你多少工期,你还是别惦记了。”
沈翎觉得心口疼,手捂着说不出话。要说活了这么些年,所受的气加起来也没这两天多。
*
马车缓缓停下,越行锋揣了个包袱出去:“翎儿,我去换点路费,你在车上等着。”
“再叫我翎儿,小爷撕烂你的嘴!”沈翎瞄见包里一叠银票,“难道奚家给你的是银票?”
“没,我只向他家要了一条船。”越行锋看他神色狐疑,坦然道,“这是你的银票。”
“我去!你快还……”话没说完,见他两指戳来,浑身便再难动弹。
越行锋笑了笑:“翎儿啊,乖乖待着,我马上回来。”
现时沈翎想的完全不是称唿的事,而是他如何把沈家的银票换成真金白银。云氏既然下了令,那么在他灰熘熘回京之前,那些银票断然是用不得。沈翎想着,有点开心,他很想看到越行锋挫败失望的神情。
不过,沈翎败了,越行锋回来时,手里已拎着沉甸甸的布包。
越行锋为沈翎解穴,觉他目色惊异:“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你用不了的银票,而我却能用?”
沈翎点头,低声问:“你该不会拿刀逼他们……”
“这么无耻的事,我可做不出。”越行锋抽了张银票摊给他看。
“你还好意思说!无耻的事,你做的还少?”沈翎往银票上一瞧,银票还是那张银票,只是右下角的沈家纹印已然消失!
第25章 人混江湖
直到渡头,越行锋也没将化去纹印的关窍告诉沈翎,仅以家传之秘不可外传为由,一次又一次把沈翎的心思给挡回去。
那个许州首富给越行锋的赏金是一条两丈小船,宽敞说不上,但有个遮风避雨的船篷,也算凑合。一条船值不了多少钱,看来找越行锋当苦力还蛮划算。
许州乃临水之城,行的多是内河通商,自前朝凿宽河道后,船只往返更是络绎不绝。故此,寻常路人想找一条船,当真难上加难。
据此推断,越行锋不要金银,但求一条小船,定是别有目的。或许正如他所言,必在午时之前离开许州……他走得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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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一阵晃悠,险些把船头的沈翎给震下河去。他抚了抚心口,暗道自己是一只旱鸭子,要是真一头栽进水里,也不知越行锋会不会发慈悲下水一救……沈翎想到这人算账的本事,要是再来个千金,他岂不是要还两辈子?
沈翎回船篷打盹,听越行锋忽然大喊:“翎儿,唱支小曲来听听。”
手边有一套茶具,沈翎真想抡过去摔他一脸:“不会!”
越行锋故意停了船篙:“你要是睡了,我一个人撑船,岂不是很无趣。”
“知道无趣就该请个船夫!小爷包里的钱还少了!”沈翎这么一吼,睡意全消。
“有我在,为何还要请人?”越行锋轻佻的眉眼,忽而侧去他处,莫名其妙变得正直,“行走江湖,多靠自己为好。若是请的船夫居心叵测,你我可得完了。”
沈翎不懂:“你不是很厉害吗?还怕一个船夫造次?”
越行锋摇头道:“一个人能力有限,再如何防备也敌不过有心人布局。就像你贸贸然从家里逃出来,被人算计了,不是手足无措?”
沈翎歪着脖子,想看一看越行锋的脸。在他心目中,越行锋压根不是说正经话的人,他怀疑这个撑船人是上了人皮面具的土匪。
“江湖险恶,你一定要记好。既要信人,亦不可尽信。多少人口口声声要帮你,到最后都把你往死你整。”越行锋的音调如若磐石。
“是啊,不就是你么?口口声声说救我,结果让小爷我当了个下人。”沈翎听着有气,拨过毯子,往身上一盖,倒下就睡,“慢慢划你的船吧。”
“我是说真的。像你这么个少爷在江湖上乱闯,到现在没死,算你命大。当然,这多亏了我。”越行锋说着说着,语调又染上痞气。
沈翎仰头看他:“你不夸自己是不是会死!”
越行锋蹲下身往船篷里看:“你这么一倒,离远了,我可听不清你说话。”
沈翎懒得理他:“你肯定听清了。”
越行锋起身,悠哉道:“这么不听话,等到了吉州,就把你给卖了。”
“你要去吉州?”沈翎听国子监先生说过,那是一个区区几十年就兴旺起来的小城,多作路过商旅补给之用。
“不是。”
“那你……要去更远的地方?”
“巴陵。”
沈翎再也没有装睡的念头,他一头钻出船篷:“你急着出许州,又沿水路去巴陵。陆路快马加鞭顶多十日,水路要近一个月的路程。费这么大劲,为了躲人?”
越行锋略显惊讶:“你也不是很蠢,还能在江湖上混一段日子。”
沈翎听他扯开话题:“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惹上仇家了?别拿我当垫背!”
越行锋俯身下来,一指挑起他下巴,微微一笑:“我哪里舍得?”
“一边去!”沈翎熟练地把他拍开,“话说你随便找个荒山野岭躲起来多好,东躲西藏的,想想都觉得累。”
“为什么是我躲?该躲的人,应该是他们。”越行锋盯着他,“还有,他们不是什么仇家,所以,你也当不成垫背。何况有我保护你,你还怕什么?”
沈翎干笑两声:“这位大哥,我比较怕你。”
越行锋有意凑近两寸:“为什么?”
“因为……”
“因为这个?”
唇上一热,沈翎胡乱把他推开:“知道就滚远点!”
第26章 持家有道
在船上晃了半个月,越行锋总算慢悠悠地把船驶入吉州境内。
沈翎蓬头垢面地睡在船篷里补眠,与某人同船的日子,真是让人提心吊胆。
脑门被人重重一弹,沈翎下意识把被子捂紧:“到了?”
越行锋端看他一副像是被欺负过的动作:“我又不会吃了你。”
即便他这么说,沈翎也不敢放松警惕。接连半月,他日防夜防,生怕某人又做出什么龌龊事。出人意料的是,某人什么也没做,一直与他保持距离,相敬如宾……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脱离人物性格的举动,足以令人心力交瘁。
“暂时不会。”越行锋似笑非笑地补上一句。
这正是沈翎最为崩溃的地方!暂时不会……越行锋用这四个字威胁了他足足半月!
越行锋把船靠岸,往船篷里一招唿:“上岸。”
此时的沈翎只想补眠:“你去吧,我睡一会儿。”
“不想逛市集?”越行锋一语戳中他没什么意志力的心。
“哦!你等等!”
沈翎在船篷里闷得几乎发霉,好不容易有放风的机会,他岂能错过?
*
吉州原是荒芜之地,只因前朝帝后一纸方略,为当时的君王开辟了千顷沃土。
市集很热闹,虽不及京城繁华,然人潮往来熙攘,已足够让沈翎感到兴奋。一种又活过来的感觉,在他心底荡漾。
街边有个字画摊,沈翎被一幅山水迷住,遂问了价钱。一两,不贵。
沈翎习惯性地去腰间摸钱,才记起钱全到了越行锋兜里。
“喂,给点钱。”沈翎窜到隔壁摊子,向越行锋要钱。
“没有。”越行锋回绝得干净利落。
“就一两。”沈翎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为这么一点点钱低声下气。
“没有。”更加干净利落。
为了低调,沈翎附到他耳边:“那好歹也是我的钱,你连一两也抠?”
越行锋高深地看他一眼,又把头扭回去:“现在是我的钱。”
沈翎沉住气:“你还有脸说!”
越行锋点头:“嗯,是我的钱,有什么没脸的?”
看来那幅山水是无望了,沈翎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挂件小摊,看上一个白玉腰佩,一回头去看越行锋……只得默默把东西放回去。
灰熘熘地走到越行锋身边,沈翎恼怒道:“你真是太抠了!”
越行锋笑道:“这叫勤俭持家。”
“勤你个头!”沈翎嘀咕一句,又觉这话哪里不对。可还没想明白,胳膊已让人拎起。
“走。”越行锋眉心微蹙,露出难得的谨慎。
他将沈翎拉到字画摊后边避着,过了片刻,又一同避入附近深巷。
*
直到僻静处,沈翎才敢开口:“出了什么事?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