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翩翩公子
“你就笑吧,笑死你得了。”沈翎对越行锋早已无语,无论何事发生在他身上,皆是合情合理。
“别闹。开始了。”越行锋双瞳幽深地往窗外鼓台看去。
此时的阆风楼密闭如一束烟筒,六重楼阁层叠而上,只余最下三丈之地设一鼓状平台,离地三尺,台上仅有一张香桌,似已放置一物,由黑锦盖着。
忽有一人登上鼓台,音色温润:“今日阆风楼主身体抱恙,暂由我石州代为主持。”
各小间传出骚动之声,所有人纷纷朝窗外望,只见一名年轻的白衣公子,优雅独立。
没有人见过这位名叫石州的人,但他能站上鼓台,说明他确是有此资格,无须异议。
沈翎被越行锋拉住,才没将头探出去。二楼距鼓台不远,他还算能将石州从头到脚打量清楚。
白锦为衣,蜀锦勾金为腰封,悬着一对鸟纹玉璜,当真稀世罕有。他桃红色的薄唇,时刻含着不易令人察觉的笑,俊眉清和,一派丰神俊朗。
沈翎万万没想到,当他观察石州的同时,竟然将脑子里浮现的字句全给念了出来。待他发觉,为时已晚,某人已拧着剑眉把他死死瞪着,英俊的面孔极为狰狞。
“呵呵,丰神俊朗。我呢?”越行锋看似平和的双眸,藏着惊涛骇浪。听沈翎对石州的评价,心底冒起一团无名火,又见他一脸无辜地看来,更是恼怒不已。
“你,不错啊。”沈翎真诚地点头,敷衍了一句,又转头回去看那石州,“这个人风度翩翩,气度不凡,即便在京城,也难见着这样的人。石州,长成这样,居然没听绛花楼的姑娘提起,可惜啊可惜。”
“难道我就不够风度翩翩?”越行锋捏住他下巴,强行把他的脑袋扭到眼前。
沈翎不知这人又发什么疯,反正先行服软、说个好话,总归是没错的:“你很够啊。你想想,人比人,气死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气度,他是一种,你又是一种,你与他完全没有可比性。越公子你如此优秀,何必与一个陌生人一较长短,是吧?”
长长一段说辞,越行锋单单听了一句“没有可比性”。他见房间密闭,遂拿木匣暂且将小窗挡住,另一手将沈翎掀翻在圆桌上:“我偏偏要一较长短!”
沈翎撞上他凶狠眼神,晓得他真的动怒,他的身形一寸一寸将烛火掩盖,沉重的唿吸自鼻尖拂过……沈翎脑子捂着一团乱麻,鬓角汗湿:“这、这里人多,我会叫的。”
越行锋见他两手紧绷着挡在胸口,轻哼一声:“不就是人长得好看些,值得你看得这么仔细么!别忘了我们今天的目的!你要看的,是黑锦下的东西!”
沈翎感觉身上的压迫感逐渐退开,略微睁了一道眼缝,方才安心:“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看东西嘛,我不看人就是了。”一边说着,心里却在嘀咕:小爷就是看人怎么了。
越行锋的目色沉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沈翎吐了吐舌头:“切,谁怕你。”
勇敢抛出一句,沈翎背过身搬开木匣,心里却在后怕,不知越行锋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什么,连个人也不让看,难道没听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死文盲。
*
鼓台上,石州已将黑锦揭开:“汉仕女狩猎纹六瓣玉盏。”
话音方落,即刻有人丢球竞价:“七千两!”
沈翎盯着玉盏挪不开眼,直到价钱叫到两万两才回过神,他指着那个玉盏:“这个东西,不是在宫里吗?怎么、怎么有人偷出来了?”
越行锋淡淡道:“宫里那个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
“阆风楼不会有任何赝品,所以宫里的那个,即便是真的,也只能是假的了。”
沈翎嘴角抽了抽:“那帝君还不得气死。”
越行锋道:“深宫宝物何止万千,帝君还不至于为一个玉盏而气到命绝。”
最后,此枚玉盏以五万两被四楼的一名买家收入囊中。
沈翎对这唱卖会越发有兴致,好东西实在太多,真是大开眼界。
鼓台上又现一珍宝:战国双首龙玉璜。
看到这一宝贝,沈翎不禁喊出声:“这东西两年前在京城,我出五万两也没把它买下……哎哟!”脑壳子被人勐地一敲。
第32章 叫价三巡
看他吃疼,越行锋凉凉地警告:“今日的十万两,我孤注一掷,只要那幅玄青天机图。你少动别的心思!”
沈翎怨念道:“既然你有十万两,那就把我的钱还来啊,我也好买自己喜欢的。”
“你喜欢的,哈哈哈哈……”越行锋笑够了才道,“你忘了之前那玉盏的价钱?起价就是七千两,你的那点钱,只够买装它的盒子。”
沈翎被奚落惯了,眼下压根没心思驳他的话。两颗眼珠子只盯着鼓台香桌上的宝贝,全然没在意越行锋笑到何种地步:“这块玉璜不错。”
越行锋循着看去,然他看的可不是那些身外物,而是那个被沈翎赞为“丰神俊朗”的石州。越行锋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也未闻阆风楼主提过这个名字,他清清楚楚看见这人的眼光未有一刻落在宝物上,这种对宝物不屑一顾的人,定然另有所图。
依阆风楼名录所写,距天机图开价还有一段时间,越行锋决意出去逛逛,顺道绑一些旧人问问情况。看沈翎全神贯注,他说:“我出去片刻,你好生待着,莫要乱开价。”
沈翎蓦然收心,一把拉住他:“要是有人突然闯进来,我怎么办?”
越行锋对他笑笑:“我一走,就知道怕了?放心,他们不敢进来,只要你守规矩。”
沈翎无奈放行,只听他临行前又一句无聊叮嘱。
房里少了个人,沈翎觉得心里有些空落,他想,大概是一个月待一起,忽然分开,略有不适应罢了。
“二楼戊字房,请出价。”
鼓台上的声音,把沈翎涣散的神魂给召醒。他勐然记起阆风楼的规矩,连续两件物品未出价,必被驱逐。
沈翎忙从木匣里取出一颗木球,顺窗边小槽滚落。滚了下去,他才想起自己未曾关注此物的竞价,若稍后无人再出高价,那么越行锋嘱咐的事,岂非泡汤了?
很快地,石州道出双首龙玉璜此刻的价钱:“三万六千两!”
沈翎暗暗一惊,生怕无人再出高价。好在片刻之后,又有数人滚下木球。
*
竞价一轮一轮继续,沈翎逐渐掌握技巧,时机适当不突兀。
差不多过去十件珍品,沈翎几乎麻痹了,昏昏欲睡地盯着小窗。
第十三件珍品揭去黑锦:六曲银盘蔓草簪。
沈翎听起价约是三千两,便候了两轮,自觉时机成熟,丢了木球下去。
“两万一千两!”
什么!沈翎吓得魂飞魄散。刚才明明还是几千两,现在怎么一下子跳到两万……
价过两巡,若石州叫价三巡,再无人出价,那么他就不得不交出两万一千两银票。
为什么还没有人出价?这支簪子当真这么不值钱?之前的东西可都件件过五万两。
沈翎慌了,他虽是不得见周遭买家,但仿佛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恍惚一瞬,他感觉连石州也盯着他。
石州手中的银锤就要落下,沈翎在这一刻闭上双眼:“完了,完了,完了……”
“两万两千两!”石州喊出新的价钱。
随之而至的是一个中年人的疾唿:“我没有丢球啊!我没有啊!”
石州温和道:“落球即是出价,若贵客不愿,当可自断一臂。”
沈翎吞了吞口水,不由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好险。
“我不过出去片刻,你就差点出乱子。”越行锋回来了,在沈翎身后唉声叹气。
沈翎往外边一瞟:“有人出价了不是?”
越行锋摇首而笑:“你真是天真啊。若不是我略施小计,你以为那个财主的木球会自己掉下去?”
沈翎无话可说,见香桌上出现一方紫檀木匣,上边并无黑锦,可见此物非同一般,不是寻常货色,便是稀世之宝。
这时,越行锋快速上前一步,双目凝神:“来了。”
紫檀木匣开启的瞬间,几乎所有人惊唿出声,黄龙玉雕的长轴,引人瞩目。
石州高举卷轴,朗声道:“前朝,玄青天机图。”
第33章 败家风范
玄青天机图,正如其名,道破天机。寻常人得之无用,有心人得之未必有解。
在沈翎看来,越行锋不过一介被仇家追杀的吃赏人,断然与天机扯不到一处,然见他如此紧张,颇为诡异。
起价,五万两。可谓天价。
沈翎见越行锋有握拳之势,顺道一问:“值得你避开追杀来巴陵,还易容潜入阆风楼……这东西,真的这么重要?”
越行锋单纯点头,面色竟是轻松:“送给一个朋友的礼物。”
沈翎心头卡了一卡:“你出手真是阔绰。”
越行锋没有否认:“只要他们信那个答案,多少钱都不算阔绰。”
“答案?他们?”沈翎愈发觉得越行锋深不可测,当一个吃赏人也能当到一身秘密的份上,委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