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
帝王之尊,深宫之主,偌大皇城皆是臣民,一举一动皆是雷霆。影七不知道,就在他被皇上挟着去往皇极殿的一路,两人准提宫前的“暧昧”之举,就已经传遍了宫城上下。
以至于第二日他正式接任雨霖殿随侍影卫一职,在去准提宫找统领拿任职腰牌的时候,被诸多宫人婢侍尾随,一路暗中打量,伴着许多莫名窃语,险些生出恼意来。
直至进了准提宫议事小殿,他才鼻间一松,大呼了口气。
小殿中出来的不是统领,而是影一,见他神情疑惑,解释道:“统领外出有任务。”
影七接过他递过来的腰牌,了然点头。
准提宫中影卫分内廷卫和外朝卫,内廷卫负责护卫皇宫,随侍皇上,外朝卫负责在外监察,为帝王提剑。
严格来说,内廷卫和外朝卫是两等职位,除了内廷皇极殿六卫,其余内廷卫职位皆在外朝卫之下。内廷卫若想擢升,则必须过准提宫考核、皇上考核,才能任外朝卫,是为退宫擢朝。
内廷最高为副统,外朝最高为总统。
时常领命在外,总统领不在准提宫内的情况不在少数。
只是他心中仍有不明,不知道统领外出后,准提宫由何人督察,难道是影一么?
影七没有当面问影一,想着以后这些事应该全然打听清楚,不然以后他随侍雨霖宫,免不了要出错。
想起昨日皇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影七心头的石头又提了上来,闷得他难受。
正要离开,却见影六匆匆自外跑了进来。
影一皱眉,问他道:“你今日不是与影二影四在皇极殿轮差,如何回来了?”
影六冲进小殿厅内坐下,狠灌下一口茶,才道:“我叫影五替我了,”说罢,他盯着影七看个不停,影七一头雾水,影一却给了他一脚,“你若没正经事便跑回来,小心被统领知道拖你去刑狱司。”
内廷六卫随侍皇极殿,是极荣耀与小心的事,如何能任影六这般胡来。
影六嗯啊点头,冲影七挤眉弄眼,小声道:“你跟皇上那事儿,是真的?”
影七一滞。
若他问的事是那件事,他宁愿影六永远不要跟他说话。
影六将他上看下看,摸着下巴,眼睛转个不停,最后一脸恍然大悟道:“难怪,影一你发现了没有,小七背转过去,与少……那位,像不像?”
他没个正形,影一今日一直在准提宫中训练新人,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看了影七一眼,低喝道:“慎言!皇上的事,岂容你说三道四。”
“诶你急什么,”影六靠坐在窗边,手里的茶水随手往后一倒,而后茶杯扣在桌上,“这事宫里都传遍了,连太后老人家都过问了,宫里那些个内侍丫鬟你一嘴我一嘴的,还差我这一口么?”
什么——!
影七心里的石头突地蹦起来又掉下去,差点没把他心脏砸破了。
那天,皇上明明是随性来准提宫,身边并无宫女内侍跟随的!
他捏着手里的腰牌,僵在原地。
影六见他面色有异,当他经不得自己的玩笑,忙虚掴自己两下,看看左右,小声赔罪道:“我就是回来路上听了一耳朵,随口说说。”说罢,虽好奇,但也没好意思问影七昨日到底是何情况。
左右不过些风风雨雨,陛下这些年背的好少么?
不过,影六凝神看向影七削瘦秀美的身形,眼中划过一丝深思,随即摇摇头,大概是他想多了吧。为了更好的护卫主子,影卫与主子身形相似,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只是陛下一向不喜人近身,寝宫内侍都寥寥无几,这般对影七,看来是没有介怀影七失职一事,反倒爱屋及乌了。
那厢影一从影六话中猜得事情大略,沉思片刻,低声劝影七道:“你往后每日都要在雨霖殿任职,且好好随侍皇上,陛下多智,随心之举亦有深意,你若意会不出,便三缄其口,谨遵圣意。”
他生性沉稳,不若影六那般事情只看表面。陛下谨慎,如今却不避人耳目与影七亲昵……影一联想如今朝中复杂局势,心中迟疑,莫不是南楚联姻一事迟迟未决,陛下心系少将军,因此这般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他这番话叫影六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拿过影七手中的腰牌,看着正面右角刻的雨霖二字,道:“真没想到你能去雨霖宫,没与你讲过那处,我现在说与你听,陛下几处避讳,你莫要触了。”
两人一个是把影七捡回来看着他一点点好起来的人,一个是相处多日从白纸一张把他教起的人,都对他颇有些亲近,因此话都说的贴心中肯。
如若不然,这般妄自揣测圣心,已是有些大不敬,换了旁人,他们断不会这样轻易脱口。
影七靠在窗边,一时也怀疑自己小题大做,他没有告诉两人昨日皇上与他说的……那般轻佻的话,竭力静下心来,听影六讲话。
与此同时,太后寝宫,慈晗宫。
前殿内,沉香静雅,余袅生烟。
明嬷嬷起身,向殿中两位主子行礼之后,躬身退下,来到置放香炉的小案旁,处理香灰,重新熏起新香。
新香重燃,殿里传来几声男子的低咳,明嬷嬷有些圆润的脸上温和的表情未变分毫,轻轻捧起香炉,将其放置在最适宜的位置,才在太后的示意下退出了殿内。
殿内,太后一身赭色宫装,眉如细柳,鬓发如削,精装之下未见衰颓的容颜沉静馥雅,初见之下,没人能将其与摄政十载的铁血太后联系在一起。
听得离行瑾轻咳,太后轻抚着精美的指甲,温声道:“陛下还是闻不了这香味。”
离行瑾斜靠在矮榻上,唇角勾起:“太后又不是不知,朕自小顽劣,素有陋习,宫中诸多仪礼雅好,多不相宜。”
似未听出他言外之意,太后淡道:“余寿渐消,便有诸多小疾缠身,才不得不靠些外物求存,陛下康健之年,当是与此无碍,即是不相宜,亦有长久光阴去磨合相适。”
“磨合,”离行瑾陡然正了身,挥袖间,香烟已断,他冷下脸来,目光灼灼,“锐石难磨,朕天之骄子,何必自苦?”
太后一顿,似是惊讶他烈性之举,而后淡道:“陛下,南楚联姻之事,你当知绝无可能,”她缓了语气,“本宫无意阻拦,但大将军余部手握重兵,百周不能再乱了。”
“征抗外敌,护百周江山数载,宋家少年郎无错,但,南楚三皇子,错上加错。”
“怪就怪,造化弄人,他与百周无份,与陛下无份。”
第4章
慈晗宫人走香散,明嬷嬷招手示意宫婢重新进殿,见太后轻靠在短榻上,眉宇似有疲色,不由轻声上前,手覆在太后头两侧,轻轻揉着。
“娘娘,是否再去点一炉?”
太后轻摆了摆手:“罢了,皇上不喜,那便如他所愿。”
明嬷嬷眼神微动:“娘娘何苦为难,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少年心性,那宋小将军又是风神俊朗、百家难求的人物,朝夕相对难免生情,然如今千里之遥,纵是再情长,家国所迫,哪当得长久?”
太后微闭着眼,感受着头侧柔韧不失力道的按摩,眉眼渐渐舒展:“你如何也学那些个耳长嘴碎的一般,听说些无稽之谈。”
“娘娘恕罪,但昨日陛下那般对身边影卫,老奴瞧着,倒不像是逢场作戏。”
“哦?”
“这影卫容貌平凡无奇,但约么是当初陛下选的时候就有意让其做影,护宋琦小将军,因此长久模仿下来,如今看那身姿背影,倒是模了个十成十。”
倒没有人怀疑影七与宋琦的关联,潢口一战,宋琦南楚皇室遗孤的身份之所以骤然爆出,事前毫无预兆,便是南楚皇室一族,传说有子嗣在弱冠之时左脸处会突然出现龙纹,以示皇族血脉。
宋琦正值弱冠,当时战场之上,脸上的龙纹骤然显现,蓦然被南楚将军看到,这才出了事。
而龙纹一旦出现,则伴随终身,无法被外力所消,此后莫不被奉为龙之血脉,于万民敬仰。
这也是南楚坚决要换回宋琦的另一原因。
明嬷嬷想起清早她特意转道准提宫外看到的影七,在心中摇了摇头,纵然背影神似,但那张无甚姿色的脸,同宋琦差远了。
但她还是安慰太后:“远水莫及近渴,如今陛下身边有这么一个替子在,倒是恰到好处。”
太后不喜皇上,因此对于皇上喜好男风一事并无过多干涉,甚至如果不是那宋琦于朝堂之上太过锋芒,当初便是默许了两人一事也说不准。
“住口。”太后低喝,语气却无甚怒气:“看来本宫这里□□逸了些,养得你们一个个连帝王天子、外朝政事也敢议论。”
明嬷嬷连忙退身,告罪求饶。
太后摆手:“退下吧,本宫歇了。”
“是。”
满室清冷,徒留太后望着那飘缈香烟出神,当年那个一眼便能看透的稚子,终是羽翼丰满,连心思都叫人猜不透了。
拿了任职腰牌,影七又去准提宫主管处领了任职文书。影卫营与准提宫自成体系,主管也是退下的内廷卫,负责内廷卫各事宜以及准提宫中未升为影卫的准卫各事宜。